但他若甚么都不做,留在九霄门待产,无异于引颈待戮。
怀胎十月方能生产,而今堪堪三月半,尚余六月半。
六月半太长,师父恨透了他们师兄弟,既对师兄下了手,便绝不可能安分这么久。
事实上,直至今日,师父都没有任何行动,已令他颇为诧异了。
出得九霄门,下了山,他顺手除了一头足有三丈高的黑熊精。
黑熊精轰然倒入水洼,激得水花四溅。
百姓鼓掌叫好,未多久,又赶来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
陆厌依然戴着斗笠,遮住大半面容,身上的白衣一尘不染。
听闻这黑熊精刚才吞下了一十岁孩童,他当即剖开了黑熊精的肚子。
其中尚有些未及消化的残肢断臂,他面无表情地将残肢断臂层层拨开后,用血淋淋的双手,将孩童抱了出来。
索性这孩童是被黑熊精生吞的,未经咀嚼,浑身上下完好无损。
他将孩童抱于怀中,在百姓的注视中,按了几下孩童的心口,堵住喉管的那口气终是吐了出来。
孩童咳嗽不止,他身上俱是恶心的粘液与血液,双目被黏得结结实实,好容易张开了,见自己在一生人怀中,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望着陆厌道:“我……我……”
陆厌不喜交际,虽与靳玄野的父亲算是旧友,但并非生死之交,不常往来。
他第一次见到靳玄野是在其满月宴上,而他第二次见到靳玄野则是其拜入九霄门那一日。
那一日的靳玄野方满一十又一,与眼前的孩童一般身量。
——自打将靳玄野逐出九霄门后,他总是想起靳玄野,这真不是一个好习惯。
他从靳玄野处偷来了一个孩子,这孩子正在他腹中茁壮成长,除此之外,他与靳玄野再无瓜葛。
孩童眼尾的余光瞥见了黑熊精的尸体,这才回想起来自己不久前正在劈柴,黑熊精陡然出现,他连柴刀都不及举起来,已被黑熊精用巨大的爪子抓住,丢入了血盆大口。
他顿时后怕了起来,瑟瑟发抖。
陆厌见状,不由心软,拍了拍孩童的后背,安慰道:“莫怕,这黑熊精死了。”
“安儿……”忽然有人冲了过来,一把从陆厌怀中夺走了孩童。
陆厌抬首一望,来者乃是一三十左右的妇人,想来是这孩童的娘亲。
他瞧着妇人与孩童抱头痛哭,心生羡慕。
他没有娘亲了,早在一千三百又十一年前,他便没有娘亲了,当时他与这孩童差不多大。
而他的孩子没有父亲,只有他这个“娘亲”。
不知这孩子可会嫌弃他这个“娘亲”并非女儿身,与别人家的“娘亲”不同。
他不如当孩子的父亲罢?将自己十月怀胎,一朝生产之事瞒下来。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而有人道:“是‘九霄仙子’,为民除害之人乃是‘九霄仙子’!”
一旁的樵夫奇道:“‘九霄仙子’不该是女子么?”
“九霄门不收女弟子,‘九霄仙子’当然是男子。”
“也是,那好端端的七尺男儿为何会被称作‘九霄仙子’?”
……
类似的闲言碎语陆厌听过很多回,不过这一世他是第一次听。
上一世,靳玄野同他虚与委蛇之际,亦曾唤过他“九霄仙子”。
翌日,靳玄野对他痛下杀手。
尽管陆厌早已对“九霄仙子”这一称呼麻木了,思及此,登地心口发闷。
他摸了摸心口,继而持剑对着黑熊精的尸体砍了一剑,这尸体随之皮肉分离,且肉被分成了无数块。
“卖了改善生计罢。”他说罢,转身便走。
猝然间,他身后的肉块居然如同有自主意识一般将自己累成了黑熊精生前的形状,进而披上皮毛,抬起熊掌,冲着陆厌一掌拍下,直要将陆厌拍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