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布玉石原料和半成品的工作室里,虽然宽大但被各色工具挤占而显得拥挤的操作台上,少年正在师傅的指导下用油石条一点点地在打好轮廓的坯上琢磨细化。
造型复杂的玉料在打磨中渐渐浮出温润的色泽,本来就是高冰飘花的好料子,琢磨后细腻的线条恰到好处地显现出了人物的动与静、收与放,就连老师傅都要称赞一句有天分。
不过比起天分,更入他们眼的是这位大少爷的努力。前阵子他们被告知,老东家的少爷一时心血来潮,要自己设计一个玉雕,请他们帮帮忙。
周总要捐古董的事情他们也知道,少爷这个举动大概也是配合母亲做个讨彩的添头,便做好了少爷只管说、他们负责落地的准备。没想到谢少爷竟然一点都不来虚的,学业之余真就老老实实地跟着老师傅从头开始学,现学现做。
那一双不沾阳春水的手,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十个手指头就已经全部光秃秃的了。受伤贴上的绷带也为了操作手感被撕掉。
光这认真的一点就让这些玉雕工匠看着舒心不少。这就是玉不琢不成器,有这份毅力做什么不会成功呢。
不过谢少爷的想法还真的跟传统那一挂有着很大的区别。头戴玫瑰花环的美少年,这不是什么旧瓶装新酒的新型奢侈手办吧?
学徒好奇地问:“哥们,你这个玉雕主题是哪个神话里的?阿耳忒弥斯和她的猎犬?”
谢擎云垂下眼眸专注地望着自己的作品,他永远都无法完全复刻出真人的万分之一,越是着力用外物去表现反而越明白他的美不可方物,所以玉雕的廓形模糊了很多细节。
这会让他想起那个洒满月光清辉的夜晚。
“我见过的。”
学徒不理解他的话,嘟囔道:“难道是哪部动漫里的?”又有人感叹:“这玉料不拿来做玉镯真的可惜,里面的飘花和冰种如果用玉镯表现出来价值肯定是百万打底。做成玉雕已经没办法避开里面的棉和裂了。”
谢擎云认为不需要那么完美。
投射原型的那个他也有裂缝,却从不妨碍他的光彩动人。
这块被谢擎云圈起来的玉料实在太上品了,学徒惦记着切割剩下的圈芯和边角料拿来车珠子或者做别的小摆件。用来做玉雕的玉料几乎被他利用到了极致,几乎没什么冗余,让他们扼腕不已。
玉雕的主体部分即将完工,再加上一块青金石打底做背景,在中间用油性笔描画出玉雕的外廓然后掏空成合适的形状,就是很漂亮的底衬。
工作室里没有尺寸那么大的青金石,谢擎云找了老师傅的渠道才找到合适的,他也才恰巧在古玩街那边遇到了江璩。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缘分呢?
切了底座的用料后,剩下的青金石还有很大一块。
学徒还在惦记:“谢哥,你那个青金石还要不要,不要我拿去车珠子。”老是惦记车珠子的学徒被老师傅一巴掌甩脑门上,“一天天就知道车珠子,没个正形!”
谢擎云专注手上的动作,嘴上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我还有别的用处。”剩下的料子雕成招财,大概他会喜欢的吧。
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了,谢擎云开始捣鼓小把件,回想着之前对招财的印象,思考设计该怎么下笔。一只叼着小黄片……飞盘的猫?今天江璩那蹩脚的掩饰可瞒不过他的眼睛。
那只不正经猫竟然喜欢小黄碟,可别把他家江璩教坏。想想杜明遇到的那些不太寻常的糟心事,多半跟这只“獬豸”脱不开关系,可见也不是个省心的主。
这只叫做招财的猫,跟着江璩一起突兀地出现在A市,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就连自己也只是短暂目睹他们不为人知的一面。
目前来看他们似乎对日常生活很满足,能够和飞机并驾的巨兽毫无痕迹地就融入了市井生活,曾经满脸血迹的少年似乎也摆脱了未知而可怖的过去,现在只操心学习,撸猫和怎么给同桌送礼物。
就像摆脱了病痛的他的现在一样,一切都很平凡美好。但是奇迹的背后,是否还存在偶然的不定因素,随时会摧毁现在的平衡呢?
谢擎云也不能保证。
心思打岔,手下的青金石廓形的头部下刀太深,从预定的纹路突兀地深切内里,已然是十足的败笔。再雕刻就必须要舍弃被切伤的部位,那么整体都不得不缩小一圈。
粗糙起皮的手指摩挲过那片不期的创口,他深吸一口气,无声地叹息。心已经乱了,只能姑且停下。
“奖品拿给您了,请签收。”
编辑部门口的传达室里,工作人员验证了来访者的身份,拿出了一个细长而窄的纸盒给眼前的少年。除此之外,送的还有一个装在手提袋里的盒子,里面是历年的合刊和一些文创产品。
江璩面露惊叹,拿到手里掂量一下又忍不住抖了抖,似乎很有份量。
知情的工作人员们对他印象很深刻,看到本人后更加惊讶他的相貌出众和性情可爱,还调侃说,欢迎他和他那位受赠的同学投稿他们和天文期刊的故事。
江璩被打趣得眉眼弯弯。
只是送个礼物而已,他和谢擎云难道还能有什么值得投稿刊印的后续吗?除非谢少爷家里有出版社才会收这样幼稚的投稿吧,哈哈。
顺利拿到奖品之后,江璩夹抱着一堆东西走到街边,特洛尔斯在绿化带已经等得打哈欠了。
已经是晚上将近十一点了,街上行人稀少,深秋的夜风如同巴掌刮得行道树的叶子落得一阵一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