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闳识死后,原重远终日郁郁,不说话也不流泪,此刻原梾听到屋里传来了轻微的啜泣声。
“如果不是我爸,我坚持不到现在,他走了我也没什么念想了。妈,我已经变成个无用之人,只能陪陪您了。”
原重远握着王元清的手,知道她听不见,像个孩子一样在母亲面前袒露脆弱:“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原桥不认,原梾懂事也出息,就是搞同性恋而已,随他去吧。”
“妈”原重远在王元清的手背上蹭掉眼泪,感受着母亲的温度,良久他绝望道:“你说,我们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原重远没再说话,挨着王元清无声地流泪……
原梾立在门外泪流满面,他悄悄上楼回了屋,沉默地坐在床边发呆。屋里没开灯,窗外是被路灯照得一半沉睡一半苏醒的长街,原梾很想跟原闳识和萧行说说话,可一个隔着生死一个隔着现实……
对面屋传来了关门声,原梾起身抹掉眼泪,走到房间的另一头轻轻敲了敲原重远的房门:“爸,你不用开门,我就说几句话。”
原梾强忍哭腔:“爸,我需要你,奶奶,还有我现在都很需要你。我会努力,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屋内寂静无声,这道房门像各自的心防,小心维系着他们的羁绊,原梾擦了眼泪继续道:“您别厌弃我行吗,我现在只有你和奶奶了,您要愿意,我们离开清源好不好?我们重新选个地方,您喜欢做陶瓷我们就去那儿开店。”
“您不回话,我就当您同意了。”
“爸,晚安!”
原重远多年风霜刀剑自认心已变得冷硬,此时在屋里哭成了泪人。
隔天一早,原梾醒来时眼睛肿得都快睁不开了,昨晚那一点剖白,明了心迹也让他变得勇敢,他需要振作,起码得让原重远看到希望。
冷水洗脸,激的原梾瞬间醒了,他从阁楼的冰箱里取了瓶水,一边敷眼一边悄悄猫在楼梯处偷瞧着客厅,原重远把王元清领到餐桌前,接过徐英手中的粥碗,情绪虽有些低落,却没了前几日的消沉。
“我来吧,你去歇会儿。”
徐英也不离开,就默在一旁给王元清戴围脖。
“我妈现在对居住地没有记忆了,我们要不回木坪乡生活吧。”
徐英道:“木坪乡没有疗养院,要不再等几年吧。”
“我倒忘了这个,你照顾我妈时间长,我现在闲下来了,你多教我我来照顾她。”
“病人不声不响地最危险,多陪她说话还有多带她出去散步。”
“好。”
听到这,原梾放下心来悄悄回了屋。他就这么战战兢兢地跟原重远保持距离,又不敢远离,他实在害怕做错什么原重远真的带着王元清离他而去。
原梾跟着程煜走访了罗瑞曾经居住过和学习过的地方,以前的老旧居民区如今已经拆改,罗瑞家的拆迁款至今无人认领,邻居也基本搬走了。通过罗瑞中学老师的描述,他们得到了罗瑞的简单画像:聪明有主见,学习成绩不错就是有点偏科,尤其擅长编程,中学时靠买卖游戏账号就能赚很多钱,比同龄人早熟很多。罗瑞读书时没什么朋友,性格很怪,常常带伤来学校,老师怕他遭遇家庭暴力或校园暴力,多次询问罗瑞都闭口不言,去家访也没见到罗瑞家长。罗文勇入狱后,罗瑞成了孤儿,社区中心有人想照顾他也被拒绝了,罗文勇死后没多久罗瑞就失踪了,之后再没见过那孩子。
“您有他照片吗?”
“只有一张集体照。”
照片里的罗瑞郁郁不乐,剃着寸发,长相看着普通细看却很周正,望着镜头眼神不知是不快还是不屑,跟同学站在一起,总有种游离在画外的感觉,照片是学校合唱活动时拍的,是罗瑞唯一一张集体照。
原梾看着照片,跟镜头里的罗瑞眼神相触的那一瞬,虚空中的记忆突然像擦去雾气的玻璃般显出模糊的一角。他想起某个午后的校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操场哭得伤心,那时原梾9岁,在罗瑞家附近的小学操场一边画画一边等原闳识……
好半天,原梾对程煜道:“我见过他。”
程煜:“在哪儿?”
“水环山小学和城西艺术馆,他说他叫林跃,邀请我给他画画,有个画廊。”
“你是说林跃就是罗瑞吗?”
“容貌会变,眼神不会变,是他。”
“你能把他成年后的样子画下来吗?”
“可以。”
时隔多年,罗瑞如今会变成什么样谁都想象不出来,但熟悉的人一定可以一眼认出。原梾凭着短暂的记忆画出林跃的画像,那位老师辨认后,认定八九不离十。
程煜立即将画像发给宋青,不到一小时便有了回复。林跃的身份信息是假的,江介也没有任何‘林跃画廊’的注册信息。宋青试着动用人脸识别系统来搜索,查无此人。除非对方有前科或者是名人,有在网上上传过照片,不然很难查到。
原梾一路无话,沉在过去的记忆里努力搜寻着什么,那会太小了,操场上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只是一些零星的散碎记忆,实在拼凑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程煜看他沉默,问道:“他留给你的名片还在吗?”
“扔了,他第二次给我名片时说我会用到还真不是玩笑话。”
“他那么早就出现在你面前,根本不怕我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其实就算现在我们查到他在哪,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些事是他做的。”
“我知道,如果是他还会有动作的。”
程煜停下来拍拍他肩膀道:“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无论罗瑞还是林跃,原梾都不怕,他怕的是对方将冷箭射向他在乎的人,他想起原闳识留给他最后的话,坚定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