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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丹若满脸惊恐,愣愣地盯着云曜,眼泪也被吓了回去。
“你给我闭嘴。”
寒冷彻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陆丹若顾不上背脊后传来的疼痛,他看着云曜的脸色,大脑只有一个想法。
好可怕。
这个陌生女人好可怕……!
对养尊处优的陆家小公子来说,他从没被女人这样盯过。
一直以来,那些流连在他身上的视线,向来都是怜爱包容的,带着欣赏恋慕之意,如同春日暖阳,视线中包裹着女子特有的和善温润。
怎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
冷漠,凛若冰霜,又带着怒火充盈的戾气,如遥不见底的深潭一般压在眼底。
这是……
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警告。
陆丹若被吓得不敢动弹,心脏却一反常态,砰砰直跳。
自他体内深处,传来一股异样的感觉。
“你给我听着,今天的事情从来都没发生过。我只知你是丹若娘子,别的一概不知,”云曜顿了顿,“听懂了么?听懂就点点头。”
陆丹若眼神涣散,半晌,轻轻点了下头。
“我叫云曜,字玉镜。如无特殊情况,你今后称呼我‘玉镜娘子’就好。”
云曜一字一顿:“我师尊是沈令仪,她托我好好照顾你。自然,我也会如她所愿,好好看护于你。”
听到“沈令仪”三个字,陆丹若眼中闪过不敢置信。
“……听懂了就点点头。还用我重复么?”云曜不耐烦道。
在大曌朝待得久了,她不再像前世一样谨慎小心。
有种日渐解放了天性的感觉。
被云曜的手死死捂住嘴,陆丹若无法出声,只好又点了下头。
“很好,看来我们已经达成一致了,丹若娘子。别再闹什么幺蛾子,这对你我都好。”
云曜说完后,视线在他脸上滑动,从蒙着水光的眼眸,到挺直立体的鼻子,再移动到耳垂上造型别致的琉璃耳珠。
不是男扮女装来求学么,怎么还带着这种东西?
在前世,他的前辈祝英台都知道摘下耳环,这样才能更好地隐藏异性特征。
像陆丹若这样明目张胆带着耳珠,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的男子身份?
房间内一时静了下来。
陆丹若不知在想什么,神思不属,眸中水雾也散了不少。
“……嗯。”
云曜松开了捂住他嘴唇的手,又在陆丹若泪眼朦胧的注视下,漫不经心开口。
“依我之见,丹若娘子还是把耳珠摘下来吧。既然学女子读书,那应该知道,女子读书时简约为宜,不必如男儿家一般搞些花里胡哨。”
听她这么说,陆丹若眼圈又泛红了起来。
但这次,他没有如先前一般大喊大叫,而是羞耻似的低下了头。
过了许久。
“……你,当真是远鹤女君的徒儿?”
他低声说,几乎用气音发声。
“是。师尊方才有急事离开,临行前告诉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如果你不信,师尊还告诉我,你姥姥名叫陆逍遥,只娶了一位夫郎,生下来的女儿中只有你阿母——”
没等云曜说完,陆丹若已经点了点头,小声说:“……我知道了。”
他吸吸鼻子,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重又抬头,看向云曜。
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既然你是远鹤女君的徒儿,想来人品、家世都是过关的。虽然听你口音,并非盛京女郎,性格也不似寻常女君温文尔雅,但我、我——”
他眼睛一闭,攥紧拳头,像是给自己鼓气一样张开嘴。
“我愿意嫁给你做夫郎。”
云曜身形僵住,头皮遽然一炸。
……什么鬼?
这是怎样令人迷惑的贞洁观——上一秒还在骂她泼皮浪□□,下一秒见她硬件条件还不错,就能想通嫁她做夫郎?
“云曜,云玉镜。日月同辉,心如明镜,当真是个好名字。”
陆丹若微低下头,抿了抿嘴,小声说。
他垂下眼帘,脸颊隐约透着一股粉色:“玉镜娘子,等成了婚,你万万不可再这样对我了。”
云曜:“………”
这人一定是有受虐癖吧,竟然还一脸娇羞?
自己刚才都那么粗暴地对待他了!
云曜深吸一口气,脸上表情更加冷漠:“非也。丹若娘子,你我都是女子,何以说出此话?”
陆丹若闻言,一怔。
他看着云曜的眼睛,急切道:“你刚才分明都已知晓我是男子!”
“不,我不知道。”
云曜淡漠地摇摇头。
面上虽冷淡,心里已经骂了对方十八代爹爷。
这事绝对不能认。
要是认了,她就要被这个小郎赖上了!
在陆丹若震惊无比的视线中,她开口提醒:“你忘了我刚才说过什么吗?”
“今天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
听她这么说,陆丹若蹙起了眉头。
渐渐地,泪水又涌上他眼眶:“你怎么、怎么这样薄情寡义?我都说了,我愿意……”
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曜连珠炮一般的提问哽了回去。
“我问你,陆丹若。你来此地求学读书是为何?”
“世人赞扬大女子身负家国重任,有志儿郎也向来是须眉不让巾帼。怎么能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
“从盛京特意来到祥符,难道你就是为了跟着女人回去的么?”
“我、我……”
突然被云曜一通“家国大义”砸下来,陆丹若讷讷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目光呆滞,云曜深吸一口气,又祭出了最后一个杀招。
——也是对此地男人而言,最有威胁力的一招。
“这件乌龙事因你而起,但我这名女子心思宽宏,并不愿与你计较。”
云曜打量他一眼,苦口婆心。
“对着刚见面的女人,也能投怀送抱。”
“我可是早听闻,你是个守男德的儿郎。难道,这守德……竟然是这样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