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点了起来,除了牛油烛滴滴答答流淌的黏融之外,空气里另有一股松香冷冰冰的气味。
舞女伴着二弦琴的调子起舞,她们的鲜艳衣衫在天寒地冻之中稍显单薄,但有一汪火烤着,又让观者都能信服她面上的笑容是舒心展颜的天然之举。
已然自得忘形的王贵们举着酒壶,可能想学着这幅样子扭动几下,最终在欢笑之余洒出大半的葡萄酒沾湿脚边的丝绸。
这些丝绸一看就是中原货,长唐运过来的,骆驼走几万里,花几千两,然后铺在西凉的宫廷里,换一个血色罗裙翻酒污的结果。
我默不作声在席间独处,梳理着思绪。
此时子夜刚过,距离我和西洲年必须启程之日还剩六天。
如果两天用来和西洲年光速滑跪和好,两日用来暗中集备车马,再留两日成婚……看似难度不小,实际上也一点儿不容易。
当务之急是养病,别管最后一日是什么情况,我们肯定要出逃。如果伤病还没好,那可就是发着高烧策马跑几千里地拉练的地狱难度了。
哈哈,死人三项。
然而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可想而知,主要的治疗方式是自求多福,也就是说,这些天我还活着,纯靠自己这副身体数值好。
不过现代科技人自然不可能指望用原始人的方法治感冒,我还有别的办法。
书中世界的人物事件触发都依赖于系统判定,我生病与否,极大程度上取决于系统认为我有没有病。
经过对系统后台资源进一轮的竭泽而渔之后,我终于欣慰地发现,任务面板的一项支线任务有望完成,奖励足足高达两点属性值。
现在我的疾病程度是87,体力值是85。此情此景之下,再看这两点数值是多么美妙,仿佛天生和我有缘。
这里涉及到穿书行业的一些系统设置问题。正常情况下,如果技术主干的疾病逐渐治愈,伤病值消退到85以下,身体就会被系统判定痊愈。
但是也有反向操作的空间——如果我能让体力值加点,使伤病值和体力值二者持平的话,系统就会判定我病愈,空间壁放射的电弧就会取消病重体感,处于一种有病但感觉不到的程度。
简单来说就是,虽然病没好,但是我能抗。
这是穿书界卡数据常见的情况,我们技术主干业内将其称为,如病。
我越想越觉得不错,就决定这么干了。于是天刚刚擦黑,就裹着毯子凑到篝火这边的人堆里,等任务的主要目标出现。
【素来不和】你与西凉王妃素有龃龉,终于在某一日爆发了更激烈的矛盾。任务要求:让西凉王妃泼酒并讥骂,奖励2点属性值。
我想,凭西洲年他老娘如今对我的敌意,唯一能成为她出手顾虑的应该只是她的涵养。
有一笔两点数值的天降横财正在前方等我。
美中不足的一点儿小瑕疵在于,王地冬日的篝火宴会宾客众多,来往的寒暄者一批接一批,我在不远处观望着王妃的方向,一直没什么太好的机会接近她。
更不巧,此时西洲东霞和雅琳一前一后相伴着过来,一眼就和我对上了视线。
雅琳见了我,连忙踱步过来,拉住我的袖子,语气里好像有些着急:“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啦?你还在生病,安载公知道会怪罪我。”
没事找揍的行为毕竟比较反常,我也不能太明显,悻悻然看了一眼遥不可及的王妃席座,暂且跟着雅琳进了帐子。
人们大多在外面跳舞、祈福,帐子里没什么人。
我刚坐下,雅琳和西洲东霞一左一右挨着我坐下,我面前横着一张桌子,意识到自己是被这两人给架住了,不善地以目警告西洲东霞。(其实我也瞪了雅琳,但她好像并没发现。)
他说:“安载公今夜一定会过来,他怕有人找你的麻烦,让我们看着。”
说话时,我看到帐外人影攒动,都是月河湾卫队的装扮。
好吧。
我心里着急,飞快地想着办法,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尿遁。
可眼下就走未免太过突兀,刚过夜半,他们还很精神。这时候行动,兴许会被雅琳看护得滴水不漏。
我想转移注意,就问他们:“要不要一起打叶子戏?”
玩什么不重要,主要是我余光瞥到放在桌边的酒壶。
把雅琳灌醉一点儿,酒过三巡,再顺理成章去解手。接下来就好办了。
雅琳挺喜欢这些好玩的东西。西洲东霞有命在身,横竖都是盯着我,似乎有个消遣没什么不妥的,想了想也便同意了。
这个时代的棋牌游戏已经问世,是一种用木片或者骨头刻成的长方形牌子。我见西凉的官兵在闲暇时玩过,玩法很像扑克。
找来一副牌,拉了一名侍女凑人数,几个人相对坐着,各自轮流摸筹。
叶子戏的规则很简单,牌面右上角的圆点代表数字,按照顺序出牌,以大捉小。无比上家更大的牌就轮空,最后被捉住的人,计负一筹。
有人输了三次就算结束。
第一局,我拿到六张,分别是二,四,五,六,九,十二。
雅琳第一个出牌,翻开牌时撅了下嘴:“一点。”
侍女接上,“二点。”
西洲东霞抬手一掀,“五。”
我摸到六的那张,正准备翻过来,手背忽然被人扣住。
身后有人伸手越过我的肩头,直接摸向牌桌。
西洲东霞率先向我头顶看去,从西洲东霞瞳孔的倒影看清那人的轮廓之前,我先听到他说。
“出九。”
西洲年来了。
月河湾的王身处西凉至高无上之王的领地。
我盼了他好久,可真的等到这一刻,心情却翻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快速瞥过那张腹部朝天的数字九,又小心翼翼地转头。
西洲年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悄无声息靠在我身后铺了毯子的矮塌,见我终于发觉他,面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他越是这样一切如常,越是超乎我的预想,就好像从前的许多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难搞。
他回望了我一眼,只说:“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