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诊大厅的导诊台前,阮萌萌将那里堆积的检查报告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没有看见自己那份。询问过护士后,对方替她将电话打到病理科询问,最后得到的答案是让她自己过去内镜室拿。
阮萌萌到内镜室时,看到了那天给她做检查的医生,对方看见她,友善地笑了笑,解释道:“你这份比较特殊,病理结果出来后,分析报告是陈主任亲自写的,所以拖得久了点,没来得及送过去。”
为什么她会比较特殊呢,是因为她年纪轻轻就中了招比较不幸,还是因为这个病比较厉害很难治好……阮萌萌不想问,或者说,不敢问。
她只接过对方递来的那张薄薄的纸,道了谢,目光直接跳到了最末端的诊断结论上。
“乙状结肠ca,建议胃肠外科复诊。”
“是癌吗?”阮萌萌抬头,看向医生。
“是的,”对方点头,目光里满是同情和怜悯,“你如果早点来做这检查就好了。”
“我……我不知道这么严重,”阮萌萌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凝视,又低头看向手中的报告,只是这会儿她脑子已经有点不受控制,纸上的字密密麻麻,可每一个都好像不认识。她觉得胸口闷得慌,仿佛快要喘不过气来,“我太忙了……”
“工作再重要,也比不上自己的身体健康呀,”医生语气有些责备,“不舒服了就要来医院,别总想着熬一熬就过去了,很多时候熬着熬着就严重了。”
“我这个情况很严重吗?”阮萌萌闷声问,“是不是一定要手术啊。”
“从那天检查的情况来看,它已经很大了,”医生并未直接回答她,措辞很是委婉,“建议及早去外科复诊,如果有条件手术,还是要尽快手术的好。”
阮萌萌机械地点点头,心想看来这一刀是免不了了,这个长假是不休也得休。
“那……”阮萌萌问到,“如果挂外科,挂哪位医生比较好?”
“胃肠外科的几个教授都可以,”对方当场说了好几个名字,“你都可以看看,能抢到谁的号都行,抢号、等床位、排手术都需要时间,你这个情况还是得尽早准备。”
说完不忘多叮嘱了她了几句,让她好好和家人沟通,放宽心态相信医生,积极应对治疗等等。
阮萌萌一边道谢一边默默用手机记下了那几个教授的名字,这其中并没有陆时均,她也不觉得意外。来之前她就在医院的挂号小程序上偷偷搜过他的名字,在陆医生的简介里,清楚写着对方所属科室为肝胆胰外科,擅长的领域并不在胃肠。
对这个结果她说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她自然是希望自己在这位旧时初恋面前是光鲜亮丽的,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疲惫软弱的一面。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茫茫人海、命途难测,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主治医生会是怎样的,但如果是陆时均,她可以放心把命交给他。
拿到报告后,阮萌萌没再去公司,而是直接回了家。
她进屋第一件事先将体检报告拍了下来,原片直接发送给了她的直属上司。
几乎是发送成功的同时,电话就打了进来。阮萌萌接起,只听对面自家上司的声音紧张得都有点变调:“阮萌萌你不会是在逗我吧,这种玩笑不好开的啊。”
“我也希望这是个玩笑啊,雷总,”阮萌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但实力不允许,我毕竟一直都是那个会出其不意给你惊喜的女人。”
雷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既然不是玩笑,他总归需要点时间消化这个消息。
“说真的,磊哥,我估摸着得请假去治病了,”阮萌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等回来还能不能给你当小弟。”
雷磊是阮萌萌负责的这条业务线的分管领导,是她的直属上司。但阮萌萌认识他时,他还只是对家券商里一个普通的投资经理,手下有两三个可用的人,手里有几个不错的项目。
而阮萌萌更惨,她还只是个刚入行没多久的新人,跟着个爱剥削人的上司,每天都在007的路上卷生卷死。
交集出现于某次他俩抢同一个客户,最后阮萌萌拿下了,雷磊大受震撼的同时也记住了这个姑娘。主动加了对方微信后,两人慢慢熟络了起来,后来雷磊熬了几年总算出了头,就把阮萌萌挖了过去。
用他的话说就是:“你给谁卖命不是卖?不如卖给我,至少累死了我管埋。”
这些年阮萌萌确实没让雷磊失望,业务能力没话说,工作态度也永远积极向上,雷磊对她也很大方,升职加薪,所有在职场能获取到的情绪价值,他一个没落的都给了她。
双方对这种合作关系都很满意,但也知道,这也仅限于合作了。如果有一天阮萌萌卷不动了,或者雷磊不再从事这个行业了,那么合作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
“别想那些,先治病,”雷磊也无法保证后续工作会如何安排,毕竟他只是一个高管,而上市公司的人事变动从来都不是一言堂,“生活上有啥要帮助的就跟我说啊,能帮我都尽量帮。”
“那就先谢啦,”阮萌萌没能要到对方的承诺,有点失望,但她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暂时也没什么需要的,就是你得和HR那边尽快沟通接我工作的人选,我这估计等医院通知有床位就得住进去了,等不了太久。”
雷磊应下,两人又客套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阮萌萌又在窗边坐了好一会儿,才拨下了那个让她感到最烫手的号码。
“喂,萌萌啊?”电话接通,对面传来扑克洗牌的哗哗声,一群大爷大妈互相甩锅的喧哗声争先恐后到的通过耳麦传到了阮萌萌的耳朵里,很是热闹。
老太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欢快:“你怎么忽然打电话回来啦,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上班吗,平时你爸给你发条消息你都要咿呀鬼叫的——”
“妈——”阮萌萌打断了母亲的絮叨,在这一刹那,她控制不住鼻头忽然上涌的酸意,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哭腔,“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