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蹑手蹑脚换好鞋子,犹豫要不要叫醒老两口,抬手关掉电视。
还没刚刚关上,半躺在沙发上的牧爷爷就睁开眼睛,愣了好一会,看向牧野:“回来了?”
“牧野抬手扶他起来:“不要等我。”转身又扶起钱奶奶。
钱奶奶推开他的胳膊,往厨房走去:“没看见你安全到家,心里总不踏实。”
“这个点回来吃饭没有?锅里还有热着的小米粥。”
牧野身高腿长,几步就挡在她面前,看看钱奶奶,又看看牧爷爷,往日锋利的眉眼流露出几分无可奈何:“吃过了。”
说到这,双手插兜里,挑眉继续:“你们要还是这样等,我可不敢回来了。”
钱奶奶和牧爷爷对视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无奈:“行吧,不过——”钱奶奶略微一顿:“知春那孩子也住在市中心。”
听到这话,牧野垂下眼睑,漫不经心地回道:“嗯,我知道。”
钱奶奶看眼牧爷爷,上前一步:“那个地方离她医院近,离你公司也不远,我想着不如你们...”
话还没说完,牧野轻轻推她:“行了,都几点了,去睡吧。”
钱奶奶被推着往卧室走:“诶,你考虑考虑,你和知春这孩子从小一起长大...”
“她是个姑娘。”牧野声音多多少少有几分无奈。
到卧室门口站定,在钱奶奶控诉目光下,气定神闲地为他们带上房门。
月夜渐深,风吹影动,万物安静的时候,偶尔传来几声清晰虫鸣。
不过旭日初升,七点多一点,季知春在床上缓缓睁开双眼。
天杀的,明明不上班,为什么醒的比之前都早?
看眼时间,她拥着被子翻身又闭上双眼。
再次清醒,就听到老李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小蝴蝶公主,起床没!再不起,我进去了啊。”
天啊,她翻个身平躺在床上,看眼手机,
八点。
翻个身,她没理老季。
“我进来了啊。”
老季推开门:“快点起床,特意等你一起去市场呢。”
赶早集不应该六七点就去吗?
像是听到她心声般,老季自顾自说着:“知道你爱睡懒觉,特意等到八点呢。”
八点,懒觉?
八点能叫懒觉吗!?
被子蒙住头,她不想起。
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一天都跟在李女士和老季身后,像个随身挂件一样,走哪带到哪,半点人身自由都没有。
一直持续到吃过晚饭,李女士和钱奶奶去参加她们兴趣瑜伽,老李和牧爷爷一起出去下棋溜达。
却又不允许让她窝在屋里,把她薅下来,在楼下乘凉。
盛夏夜晚,天空刚刚暗下,是一种极深的幽蓝色,一轮极浅的月亮,高悬其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星星,稀疏散落在一片幽蓝之中。
风吹过,树影晃动,叶声簌簌,一切都极为安静。
季知春洗过澡,身穿宽松舒适家居服,抹上清凉油,悠哉悠哉躺在梧桐树下的摇椅上,轻轻晃着。
棉花躺在宽大摇椅一角,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鲜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
没有手机、没有烦人的信息,借清凉夜风,来做她的夏梦。
仰面晃荡,她瞧着梧桐树叶交叠下,透露的幽兰,思绪不自觉飘远。
牧野昨天站在她身前的背影,似乎还历历在目。
明明这么些年没见,却总觉得熟悉。
刚上高中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敢为班里受到小混混骚扰的女生出头,人是行侠仗义的,后果却有点难以承受。
当她被放下狠话的小混混们堵到小巷子里时,书包挡在胸前,人先怂了。
早知道就不和牧野吵架先走,当时她是那样想的。
看到小混混抬起的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李女士知道,又是一顿骂。
但那个拳头,没有落下。
再睁眼时,牧野身影站在她身前,他穿着宽大校服外套,单手攥住小混混的手腕。
少年牧野眉宇间戾气尽显,但对方足足有五个人。
牧野没有回头,目光扫过他们,双方对峙,似乎连空气都在此刻静止。
她的心都要提到嗓子口,生怕下一秒就动手。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忍不住微微动了下,牧野压低声音:
“愣什么?跑!”
没有一丝犹豫,她转身就跑,耳边只有风声夹杂厮打的声音,她知道,牧野没有走,是和小混混们纠缠。
跑到学校警务室,叫上人,她往回赶。
拜托拜托,一定要等到她!
巷子口,她脚步猛地顿住,因为快跑急促的呼吸还没平息,只愣愣瞧着眼前的情况——
日暮夕阳,窄窄的巷子,烫金般的光辉将少年身影拉得极长,他单薄背脊勉强撑着墙,没有倒下,污渍和血迹在白衬衫上格外显眼,之前宽大校服连同着污泥,和三个小混混躺在地下,剩下两个不知所踪。
牧野唇畔乌青,眼角破皮,渗出艳艳一抹红,
抬眼望过来,眉宇间凛冽尚未消散,触及到她的目光,却闲闲挑眉,勾出个肆意的笑来:
“怎么样,季知春?”
“哥牛吧?”
后续的结果可想而知,她被李女士按着去牧野家道歉,牧野正在被牧爷爷训话,唇角的乌青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却有空转头对她闲散又恶劣地笑。
“玉石不与瓦砾相争。”牧爷爷讲到这,垂目看到牧野唇畔那抹笑,气得罚他用毛笔抄十遍《劝学》。
少年人眼角贴着创可贴,唇边乌青,背脊挺直,跪在蒲团上。
他持笔有力,在白色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正楷。
明明之前都习得瘦金,笔锋凌厉,像是一把出鞘的长剑。
牧爷爷有意磨他的性子,点名要正楷。
看不下去,事情本就因她而起,她伸手拿起只笔,要帮他写。
却被牧野按住手腕,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那个字,和我。”他摇摇头,诚恳又欠揍:
“天差地别。”
想到这,季知春没忍住,笑出声来。
啊,这个人,每次都在她最感动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给他一拳。
抬眼看向交叠的树冠,幽静的夜里,总是让人难以控制地思绪疯长。
甚至,都有种荒谬的想法。
她和牧野,成为普通朋友,也不是不行。
随即,她又唾弃这样的想法。
牧野可不一定想和她成为朋友。
忽而,视线被遮挡,露出个人头,慢里斯条地语调响起:
“想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