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当天,连翘特地请了一天假,来接李空山。
担心连翘需要帮忙,林帛圩也上医院来,帮忙搬东西。
连翘从病房里出来,步履匆匆,恰好与他碰上,“林叔叔,你这么快就来啦,正好,我现在得下去办理出院手续,你帮我看着点李空山呗?”
“没问题。”
林帛圩爽快答应,看向连翘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慈爱。
于是,连翘离开后,林帛圩就走入病房,搬来一张凳子,在李空山旁边坐下。
李空山坐在床沿边,正无聊地把玩着遥控器调电视节目,见林帛圩来了,兴趣即刻转移,放下遥控器,往旁边挪了挪。
“叔叔你来了啊,来来来,快来坐。”
在来医院探望的人里,林帛圩是李空山态度放好的为数不多的那一个。
林帛圩嘴角挂着笑,从容坐下,两只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抬头望着李空山,“真是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李空山态度平和,同样笑着注视眼前的林帛圩,“我也没想到,当初雇我们去保护尧尧的人,居然一直在她身边转悠。”
林帛圩低下头一笑,又重新看他,“那……你是不是已经猜出来了?”
眼前的男人稳重而有涵养,完全不同于连翘向李空山描述的那样——在外招摇撞骗,第一眼看过去,像极了坏人。
李空山没有直接回答他,“叔叔觉得我猜出来了几成?”
林帛圩保持沉默,注视李空山的同时,也静静等待着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李空山的手反撑在身后,微微仰起头,“那我就不和叔叔绕弯子了。你当初雇我们去保护尧尧的时候,我也让人调查过你,都说榕城最大的中药材公司创办人年轻时格外喜爱收藏连翘花,在他的办公室里,也总是会放着连翘。”
两个人目光对视,沉默几秒后,李空山又接着开口。
“她原本的名字不是这个?对不对?”
林帛圩扬起一抹平和的笑,他由衷喜欢李空山这个孩子,话点到为止,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让人难堪。
短暂几秒后,林帛圩又看向窗外,他的语调不再似平常那般轻快、跌宕起伏,而是很平稳。
目光里忽地涌上一层愧疚和自责。
“……我,”林帛圩的话断断续续,这么些年里,他从来没跟人提起过那段往事,或者说,是不敢提,“她五岁的时候,我和她的妈妈离了婚,那个时候没什么钱,孩子判给了她妈妈。离婚以后,他妈妈就不再让她和我见面,断绝我和她的一切来往,我只能悄悄去看她。”
“她再长大些的时候,有一次问我,什么时候才不用去上辅导班了,每天都早起好累,每天都得画画好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妈妈一直给她报了很多的课外兴趣班。”
“她生日的前一天,我和她偷偷约定带她出去玩,这样她就不用去上辅导班了。这孩子机灵,问我怎样才可以躲开来接她的新老师,我就告诉她,当新老师来接你去上课的时候,你就说你叫连翘,不叫林兆熙。我下了班就去接她。”
“她妈妈工作忙,基本没时间管她,就连接她放学,也总是能因为一条突然的工作消息,把孩子落大街上,自己打车离开,忘了还有孩子。”
“那天路上遇到点事情,我迟到了一个多小时,等我赶去她妈妈总把她忘记的那条街上时,却发现她已经不在路边。”
“她妈妈和我都各自以为孩子还在对方那里,直到夜里都找不到孩子,我们才知道,孩子找不到了。”
“说来惭愧啊——”
林帛圩看向李空山,“我也没想到,找了孩子那么多年,老天还眷顾我,让她再重新回到我眼前。”
李空山顿了顿,“那……你打算之后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呢?”林帛圩的目光黯淡下来,“当初把她弄丢了,是我们的失责,我们没有当好父母,她那时候那么小,关于我们的记忆过了这么多年,也基本忘得一干二净。”
“我愧对她,更没有颜面告诉她。”
林帛圩站起来,手按在李空山的肩上,“我很感谢你,年轻人,以前她曾和我提起过你。她总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对她很好很好。她不需要父母,但她需要你,我知道,她以后的人生,只需要你,她只想要你。我也知道,对她而言,有你就足够了。”
“别的,对她来说都无足轻重。”
李空山没想到林帛圩会和自己说这么多,他从病床上离开,站直些,“……你真的想好了?”
“嗯,”林帛圩点头,“她如果需要我,我一直都在,但我知道,她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除了你。”
“李空山,”林帛圩看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许多,“以后,连翘就交给你了,我不需要你的承诺,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照顾好她。我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会爱她如爱自己的生命。”
李空山的眼神也变得认真许多。
过了几秒后,他往旁边看一眼,故意轻描淡写开口,“你看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谢谢啊,这么看得起我。”
林帛圩借用连翘的话,“她说的——你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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