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瞳孔紧缩,紧盯着李空山手腕上的这块表,心痛到了极点,仿佛窒息到不能呼吸。
录音里女孩的声音,陈黑子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的女儿。
李空山说的那些话,陈黑子不是没有听进去,只是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骗自己,他的女儿不会看到。
他骗自己,他的女儿不会知道他的爸爸是一个禽兽、畜生,骗自己,他的女儿不会知道他手上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
他的女儿生前还喊着他的名字,还在喊救命,可是他不仅没有为他的女儿报仇,反倒在找到那些人贩子以后,利益熏心,干起了和那些人贩子一样的龌龊勾当。
陈黑子积压多年的愧疚眼泪流了出来,划过脸颊。
他还有什么脸去见自己死去的女儿呢?
李空山斜睨着眼睛,侧着头盯陈黑子,此刻,陈黑子一动不动,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仿佛丢了魂儿一般。
女儿死在人贩子手里,父亲报仇半路,摇身一变也成了人贩子。
说来也可笑,可世上偏偏就是有如此荒谬的事。
陈黑子忽然笑了,笑得撕心裂肺,他扯着自己的嘴角,踉跄着步子,往后退了些距离,蹲在树桩前发出寒颤的笑。
笑得实在没有力气以后,他才放下自己的嘴角,低下头,像个死人,失魂落魄。
“诺诺……我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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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翘拼命往山脚下赶,想要抓紧时间,李空山被蛇咬了,危在旦夕。
半路上,她遇到了陈黑子手底下四处搜寻的人,可这些依然没有阻挡她追赶时间的脚步。
她躲开这些人,继续往山脚下跑,男人在她跑出一段距离后才发现她,二话不说,紧跟着追上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
连翘的头发散落一缕,混着泥土黏在脸颊侧边。一路上她都在不断地提醒自己加快速度,这种渴望和着急,远远胜过了当初她逃离清流镇往上爬的野心。
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着李空山因为自己多一秒的耽搁而有危险。
时至今日,连翘终于明白了,在证明她所想证明的一切后、在她尝试着去好好走出自己的路以后——她最在乎的是什么。
是悄无声息闯入她的生活里,给她波澜不惊的日子留下许多温暖和憧憬的那个人。
是一次次心高气傲绝不服输,却愿意在她面前服软的他。
她终于明白,原来几年前的那个绵绵春雨日,能让李空山踢开那扇门闯入她生活的,并不全是她的野心和谋略,还有她和李空山走入彼此世界的命中注定。
连翘的裤脚上都是泥,鞋子上也是,正因为如此,鞋子上的重量也变大,但她还是不知疲惫,一刻都不敢停。
前方的亮光格外刺眼,连翘穿过林子,终于抵达山脚下的这条小溪流,岸边堆满冲刷到此的石头,鲜有草木生长。
岸堤处站着一个人。
她顾不上那么多,大声呼喊,“快来帮帮我们!求你了!”
话音落下,她又继续往前跑去。
听到声音,林帛圩惊喜回头,他想,太好了,焦急地在这儿等了这么久,终于看到连翘平安下山。
果然,李空山说的没有错,他答应林帛圩,会把连翘平安送下来。
“翘翘妹儿!”
林帛圩站起,径直朝连翘跑去。
连翘顾不上去惊讶为什么他在这儿,在林帛圩的搀扶下,她喘着气,焦急开口,“打救护车的电话!李空有危险!”
“好,我打,我现在就打。”
林帛圩拿起手机,把电话拨出去,而连翘说完以后,转身就要走,欲再次回到山上去。
“哎你还要去哪儿——”林帛圩交代完地点位置以后,挂断电话,立即把连翘拉住。
连翘回眸,目光是那样决然,“他还在上面,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林帛圩自然懂连翘说的是谁。
他刚想开口劝连翘,由自己代她上去,忽然,山上冲下两个男人,是来抓连翘的。
“不好,翘翘,你躲我后面。”
林帛圩往前一步,把连翘挡在身后。
有那么一瞬间,连翘觉得自己很幸运,在这个世界上,不仅有李空山义无反顾挡在她面前保护她,还有眼前这个林叔叔。
“我没事。”
连翘站到他旁边,“林叔叔,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林帛圩毫不犹豫,“你说。”
“帮我拖住这两个人,我要上山去找他。”
风吹过连翘的头发,吹不散她眼里的担忧,也带不走她脸颊上脏兮兮的泥土,更磨不平她要去找自己所在乎之人的决心和勇气。
“没问题,”林帛圩弯腰,捡起放在石滩上的两把榔头,挺起胸膛保证,“翘翘,你放心去,这里有你林叔叔给你扎起!”
连翘点头,错开跑下山来的两人,朝斜前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