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也没问题,我答应。”
注意到连翘嘴巴干得快起皮,肯定是很久没喝过水,男孩跑到楼上找店老板要了一碗水,端给她,又偷偷溜回自己家,偷出来一碗热混沌给她吃。
女孩坐在后门台阶上,这里很隐蔽,不会被人发现。
男孩坐在她旁边。
“我奶奶晚上要出去散步,到时候我就下手把我的私房钱全偷出来,你就在出门左拐的桥洞下等我怎么样?我把私房钱拿出来以后,就送你去车站。”
连翘狼吞虎咽吃下这碗热乎乎的馄饨,真好吃,味道和记忆中妈妈做的一样好吃。
她回答男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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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时候,突然下起大暴雨。
男孩嘱咐桥洞下的女孩,“你躲在这里一定要小心,如果白天的坏人来了,你就沿着这快小木板爬到河对岸去,把木板撤掉,这样那些人就不会立刻追得上你。”
“如果我没来,你就沿着右手边这条顺兴街往下走,看见一户挂着‘仲’字的房,就躲进去,那儿是我奶奶家。”
男孩又找来竹筐把她遮挡好,若不刻意看,不会被人发现。
这里距离车站最近,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藏身点。
大雨滂沱,越下越大,男孩冒着大雨直接跑回去,风雨无阻。
女孩躲在废弃的水缸里,透过竹筐的缝隙看他渐渐远去。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奇怪,为什么会相信一个跟自己一样还没长大的男孩?
难道是因为——他们都在努力找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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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半路上就有些不对劲,回到家以后更是差点直接栽倒。
做完饭的奶奶擦身出来,吓得赶紧把他拖到床上去,换了身干净衣裳。
他一天天的瞎胡闹,从来没给老人省心。
可谁曾想,男孩刚躺下,又挣扎着下床,跑到抽屉里的存钱罐里取钱,说什么也要出门。
奶奶阻止他:“你看看你都什么样了,还出去?浑身烫得跟个火球似儿的,老实待着,让奶奶背你去医院。”
“不要……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奶奶你别拦我。”
男孩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门口,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他的步子走几步就摇晃一下,任谁看了,都放心不下。
他的身体并非如此脆弱,只是昨夜为了去找妈妈,蹲在山丘上守了一整晚,吹了彻夜的风,风寒侵体。
暴雨冲刷街道,溅起一地如石子儿般坚固有力的水花。
屋檐的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好生聒噪。
家家户户紧闭房门,这个暴雨喧嚣的傍晚,一个男孩说什么也不肯放弃,攥紧怀里的零花钱,在暴雨中奔跑着。
他发着高烧,脑袋昏沉沉的,没跑多远就要摔一跤,膝盖手肘都擦破皮、开始流血,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跑。
妈妈不守信用,说了谎抛下他,男孩发誓,自己绝对不做像她一样的骗子。
他今天答应了那个女孩的话,他就一定要做到。
“空山呐——你可停停呐——”
老人家打着雨伞追上来,看着男孩一路摔跤还在往前冲,她看得心疼。
在她眼里,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性子执拗,说的话做的事,说到做到,绝不半路放弃。
也正因为如此,老人家没少为他的执拗操碎心。
今天也是。
无论她怎么喊、怎么追,男孩都不肯停下。
她急得快哭了,再这么下去,他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桥洞下,女孩透过竹筐缝隙看见外面的暴雨越下越大,一点减弱的趋势都没有,她眨眨眼睛,有些困了,但仍然不敢闭眼。
她要等小哥哥来找她——他们约定好了的。
男孩又摔了一跤,大雨冲刷他的身躯,他皱眉忍痛,翻身还想爬起来继续跑。
老人家又急又怕地追上他,担心不已,“空山呐——你听话,跟奶奶回去好不好?你再不去医院,万一出点岔子,你让奶奶可怎么办呐。”
他目光刚毅,咬紧牙往前走,“不要,奶奶,我得带小妹妹去车站,这是我答应她的。我必须做到。”
每一步都那么沉重,每一步都那么不容动摇。
“什么小妹妹,你怕是糊涂了。”
奶奶跟着他,帮他打着伞,怎么劝他都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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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在废弃水缸里等得有些久,连翘从水缸里探出脑袋,推开遮掩自己的竹编栏和蒲扇叶子,眨眨眼看周遭的状况。
小哥哥还没有来。
她从水缸里爬出去,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男孩告诉她,他回家一趟,来回最多二十分钟,可眼下半个小时快过去了,还是没见他来。
她凭着记忆,沿着他临走时手指的方向往前走,男孩说——他的家就在前面,她往这边走,也许路上就能碰到他。
连翘用刚才的枯黄蒲扇页盖着肩膀和脑袋,大雨虽滂沱,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走入大雨中。
她想,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女孩走啊走,果不其然,在一个拐角处见到了男孩。
只是他看上去情况不太好,像是刚摔了一跤,身上被淋湿,手肘膝盖都磕破了皮。
他还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距离她还有一个路口的距离。
女孩欣喜,顾不上那么多,想要朝他跑去。
可下一秒,一双大手忽然从后面把她拽住。
她回头,一脸惊悚,仿佛看见了噩梦。
是光头男。
连翘惊慌失措地大喊救命,光头男把她拎起来,她的双脚离地,只能扑腾两手两脚拼命挣扎。
她看着不远处的男孩拼命大喊:“哥哥——救我——快救救我!”
可是暴雨下得实在太大,模糊了街头,也模糊了目光。
雾气笼罩这条街道,喧嚣的雨声哗啦啦盖过了连翘求救的声音。
无论女孩怎么喊,怎么挣脱,远处快要昏倒的男孩仍是未能听见她的声音。
老太太见男孩没力气趴在地上,吓得连忙把伞甩开,把他抱起来,着急喊道:“空山呐,醒醒,你别吓奶奶——”
老人家急得快哭了。
男孩全身上下滚烫,实在没有力气,他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躺在老人家的怀里,一只小手紧紧拽住老人家的衣角,声音低弱。
“奶奶……我好像听到小妹妹在喊我,你快救她,去救她……”
老太太就算一口咬定男孩在说胡话,但她还是照做了,她看看四周,放眼望去,并未看见男孩所说的什么妹妹。
齐磊已经捂住连翘的嘴巴把她带走了。
老太太又急又担心,“空山呐,你听话,奶奶先带你去诊所看看好不好,等你好起来,我就带你去找你说的小妹妹。”
随着连翘求救的声音消逝在这条烟雨朦胧的街巷中,男孩也彻底昏迷,失去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一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