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空山这几天一直在照顾生病的连翘,没怎么出门,恰好今天家里没什么菜,他顺便出来买点东西。
大街上热热闹闹,人群簇拥,街道两侧的杂货店、麻将馆里走出不少人来看稀奇,只因镇长正带着人,监督环卫工人打扫卫生,百年难得一遇。
管事儿的五大三粗,拿着一个大喇叭大声吼,口水往外溅,欲撵走在街道两侧摆摊卖菜卖水果的老人,说是要维护清流镇该有的形象和秩序。
李空山路过时,男人正拿着喇叭,用脚踢开蛇皮口袋上垫着的黄梨,朝这个抱膝坐于地上的快八九十岁的老公公大声吼:“喊你挪起走啊!快点啊!听不见吗!”
老人年纪大了,身子瘦削,露出骨头的轮廓,一双又黑又干瘦的手不停地打哆嗦,并不想要去挪东西,但形势如此,不得不为之,可动作还是慢了些。
他坐在那里,好不容易走五十分钟的山路来镇上卖点儿东西,一天挣个十几块钱就已经很不错了,可城管还要把他撵走,不给他卖东西的机会。
他不想走,走了就不能卖到钱。
儿女都不管他,他只能靠卖点儿菜的钱去买双新鞋。
李空山低头看了眼老爷爷,他脚上还穿着厚厚的上个冬天的棉鞋,鞋底看上去已经烂了不少,坑坑洼洼,烂了很多洞。
他拍了下路人的肩膀,“今天咋回事儿啊?”
“你不知道?过两天上面要来人检查了,镇长在带人打扫卫生,说要保证街道干干净净的,这地上也不能摆摊卖东西。”
“哦。”
平日里垃圾库发出恶臭,堆了几天也没见派人处理;涨过洪水后,冲下来裸露在河岸两边的废弃物和残渣等了半个月才有人来管,这次有检查,倒是积极得不行。
李空山穿过人群往前走去。
城管见着老公公还是没动,又走过去一脚踢开他铺在蛇皮口袋上、为保证新鲜一大早起来洗干净的黄梨,嗓门大,脾气爆:“还不拿开,是想让我给甩了是不是!”
老人依旧沉默,两手放在膝盖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围无数围观人群的目光让他更加害怕和无措了。
“喂!你干什么啊你!”
李空山见到城管直接踢开老人的梨,直接站不住了,穿过人群走到城管面前,推了下他的肩。
迫使城管被推得后退了几步。
“你没看到他就是个老人吗,你对他那么凶干嘛,你爹妈生你养你的时候知道你以后也会对老一辈人这么凶,当初还生你吗。”
“我在办公事,不要随便干扰我!”
大块头城管怒火十足,盯着李空山。
李空山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端着手上下打量他,不屑开口,狂妄极了。
“办公事,就你哦?我怎么没听说过办公事还有可以骂人动手这一说法呢?更何况他就是个老爷爷。”
他看向周围围成一圈的看热闹的人,“喂,你们有听说过吗?都没有吧。”
忌惮城管的身份,没人敢吭声,也没人敢背着良心否认。
李空山就当他们是默认。
“看见没,没人听说过。”
城管举起手,想用手里的棒子把李空山推开,下一秒,镇长走了过来,“怎么这里这么吵,发生什么事了?”
李空山举起手:“镇长是吧,我举报!他动用私权,欺负老人。”
镇长赵书誉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剪着平头,双目炯炯有神,今年五十三岁,看上去文质彬彬,礼貌又客气。
他偏头看着城管,“他说的是真的吗?”
城管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儿也没憋出来。
为了自己镇长的形象和面子,赵书誉想回去扶老人起来,没想到李空山早就已经走过去,率先一步搀扶着老人站起,还顺便帮他把被踢开的黄梨捡回来。
他是个炽热又诚恳的少年,把黄梨上明显的污垢树叶渣拍去,递给老人,笑着说,“你别怕,拍拍还能要。”
“谢谢你啊……”
老爷爷低着头,不敢看赵书誉和城管,声音低哑,全身瘦得只有骨头和皮。
“客气。”
李空山帮老人把摊子挪到新的地方。
赵书誉的目光紧紧跟随他。
旁人问赵书誉:“你在看什么?”
赵书誉沉默许久,那双炯炯有神的眼里忽然有了提防之意,“我在看——他身上是不是装着我们的秘密。”
*
奶奶的身子近日还算安康,有闲工夫的时候,甚至还能下床给后院栽的小菜浇浇水、施施肥。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小海问候自己的电话里得知李空山和连翘闹了矛盾,瞬间不淡定了,立即换身衣裳去镇上。
——教训李空山。
走到李空山住的地方,奶奶气势汹汹敲门,表情严肃。
“李空山,你个臭小子,赶紧出来给我开门!不长眼了是吧,连这么好的连翘你也敢欺负!”
原本才睡醒,睡眼惺忪的李空山闭着眼睛走到门口,睡意还未消散,正准备把门打开,可他听到奶奶一句一句的全离不开骂他,瞬间打消立即开门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