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垂头应下:“是。”
王大伴进殿轻声道:“禀太后,圣上来了。”
王太后笑道:“你看看,他这是怕我苛责你,赶来给你撑腰来了。”她对王大伴道,“请圣上进来。”
朱弘辉进了内殿,视线首先落到了安宁身上,见她安稳地坐在王太后面前,微微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他向着太后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王太后打趣:“怎么,这是怕我责罚宁昭仪,赶着来替她撑腰了?”
“母后,今日的事,是儿臣的错。”朱弘辉道,“宁昭仪初入宫,不知宫中禁令不可奔马,是儿臣见着那天马心喜,这才惹出了这等祸事。”
“你喜欢,自然无所不可,只是日后还是要小心些。若非八百里加急,宫中不可奔马,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你身为帝王,应以身作则。”王太后话锋一转,“既然来了,就在这陪哀家用晚膳。”她笑看向安宁,“你也一起。”
安宁和朱弘辉一起在慈宁宫陪太后用了晚膳,又陪坐着说了会儿话方才离开。此时天色已晚,宫里各处亮起了灯笼。
銮驾候在慈宁宫门口,明帝对着黄大伴微微摇头,黄大伴会意,让众人退了些,由着明帝握着宁昭仪的手缓缓步行。
安宁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四叔,你赶过来,是怕我被太后责罚?”
他的手松松地握着她的,十分温暖。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我听说你同王大伴去了慈宁宫,便赶了过来。”
她轻声道:“太后令王大伴宣太医来替我诊治。我想着我今日犯了错,太后还这般挂心,便主动随王大伴过来请罪,倒让你担心了。”
他轻声叮嘱:“以后若是没有必要,还是少来这处的好。”
安宁抬头看着他,月光和灯火交织下,他的眼眸里都是对她的担心。她嗯了一声:“好,我听你的。可是四叔,”她轻声抱怨,“在宫里奔马有违宫规,你为何还纵着我?”
“规矩是规矩,你是你。”他道,“我知晓你性子,让你进宫已是为难你,何苦还事事困着你?若是让你进宫是如我一般身陷深牢,那这宫不进也罢。”
安宁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他。他不解地看着她,轻声开口:“怎么了?”
“四叔,你对我太好。”安宁神情复杂,“我,我不知如何才能回报。”
“我对你好,自然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对我也好。”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让她随着他慢慢前行。两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宫道清冷漫长,寒夜冷寂,他在身旁她却并不觉得孤单。他轻声对她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你若是觉得我对你太好,你做的还不够,不着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来。”
他陪着她一直漫步到了毓德宫外才松开了她的手:“进去吧,早些休息。不要想太多,凡事有我。”
安宁没有动,站在那里抬头看着他。
她第一次仔细端详眼前的人。他不似伯言,有着让人一见难忘的容貌,但他五官也十分清隽。他气质清冷,因为他帝王的身份,这种清冷变成了一种淡漠的威严。可是无论何时,那双看向旁人时没有任何温度感情的眼睛落到她身上,都和煦温暖。
“四叔……”她想说什么,张口又无言。
他耐心地等待着,见她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也没有为难她。如他所言,他们的时间还长,他可以等。他轻轻推了推她:“进去吧。”
安宁转身走向宫门,迈步过了门槛,忍不住又回头看他。朱弘辉暗自握了握拳,灯火下她这般依依不舍的眼神,让他从心底里涌起了一股冲动,想要留在她身边。
她在宫门后看了他片刻,终于转身回了宫。直到她转过影壁再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缓缓地、缓缓地长呼出一口气,竭力压着心底那些疯狂长出来的长草,转身吩咐王大伴:“回宫。”
永和宫里,姚贵人陪在王嫔身旁,夜色已深,王嫔仍没有放她回去休息的意思。可她也没有开口说话,仄仄地看着燃烧的烛火一言不发。
姚贵人轻声唤她:“娘娘……”
王嫔叹了口气,没什么精神地开口:“我突然觉着,以后这一生,恐怕绝大部分日子,都会像眼下这样,自己守着偌大的宫殿,看着燃烧的烛火,自己慢慢在这深宫里熬着。”
“娘娘。”姚贵人一惊,没想到王嫔会说出这样的话,“娘娘何必说这般丧气之言?您是王氏嫡女,你身后不仅有整个王氏,还有太后……”
王嫔看着烛火缓缓摇头:“有什么用?圣上有多看过你我一眼不成?我曾经以为,他一直就是那般淡漠冰冷,直到我看见……”
直到她看见,明帝替宁昭仪披上绣着团龙纹的大氅,细心地替她扣着领口的盘扣。
大肆靡费重修乐成殿也好,将毓德宫布满珍玩也罢,都不抵那一幕带来的冲击。她明白了一件事,宁昭仪同这后宫里的其他人截然不同,她不是长在路边刺目的野花,她这朵花,被明帝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种在只属于她一人的园地里。
再到今日明帝由着她在宫里纵马,让宫禁形同虚设。这整个后宫,都不过是她顾安宁的陪衬罢了。
“娘娘。”姚贵人轻声劝解,“凡事过犹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