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思说话算话,回府后就让人送来了他亡母的画像。安宁小心翼翼地展开,这画像已经十分有年头,裱画的绢布已经微微泛黄。画纸上,一个少女侧身坐在假山石上,正在梳理自己的长发。少女眉目极美身段婀娜,透过画纸都能看出来几分,在世时定然十分灵动美丽。
安宁拿了画像去看,过了两日就将画完好无损地给朱思送了回去。朱思收好了画像也没有多问,只当她一时好奇。
接连几日都不再见到安宁,她自个儿在院子里成日关着门,也不知在鼓捣什么东西。朱思虽然有心去寻她,到底碍着男女之防,也只能勉强压下这个心思。每日夜里他都会在院子里站一站,让他失望的是,鱼池边的躺椅都落满了落叶,也没看见安宁的身影。
这夜飘起了细雨,牛毛般的雨丝在空中飘飘扬扬,夜色茫茫,只有廊下灯笼有光的地方能看见细密晶莹的雨针。
朱思坐在窗前,看似在看书,实则看着窗外廊下飘洒的雨针在神游。他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轻轻的呼喊:“四叔,四叔!”
他心中一喜,赶紧起身快步推门出屋,果然见围墙的花窗那边透过来灯光,安宁在那处提着灯笼笑盈盈地站着。
他出来得着急,手中的书卷都忘记放下。他看了眼手里的书,将其藏在身后:“……你唤我何事?”
安宁嘱咐他:“你在这等等我,别走。”
他不明所以,仍是依言站在原地没动。
朱思的近侍见状赶紧撑了伞过来替他挡雨:“主子,小心受寒。”
朱思接了伞,将手里的书塞到近侍怀里:“你们退下。”
近侍应了一声,招呼院子暗影里的暗卫们退了出去。雨滴落在油纸伞上,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朱思站在风雨里耐心地等待着。
那边灯光远去,过了会儿,从围墙上头颤巍巍支起一方白色的幕布,朱思不明所以地看着。又见从旁挑起了一个灯笼,举灯笼的人手上不稳,晃了几晃才调整到幕布后。
雨夜里半空中浮现出一片白色的朦胧,慢慢地,幕布上依次出现了竹林、假山石和荷塘。朱思瞳孔微微收缩,这一幕如此眼熟。片刻后,一名女子也浮现在了画面中。她一身青衣,披散着柔顺的长发。她坐在假山石上,斜侧着身体打量着荷塘的水面,缓缓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这一幕虽然安静无声,却鲜明灵动。像是最深的梦境出现在了现实世界。
朱思如遭重击。幕布上那女子同他亡母的模样有八九分相似,一时间竟如同画中的人活过来了一般。秋雨绵绵,落在脸颊上带着微微的凉意,他却觉着脸上有温热的东西,伸手一碰才发现是自己不知不觉间流下的泪滴。
那边的几个丫鬟和安宁力气不大,想要把东西举过高高的围墙实在吃力。支撑了不到一刻钟就将幕布、皮影和灯笼撤了下去。安宁的小脸出现在花窗边对朱思道:“四叔四叔,你吩咐人把院门打开。我使人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朱思嗓音沙哑,应了一声:“好。”
他转身,整个人隐在伞下的黑暗中。过了片刻他收敛好了情绪,方才开口唤人:“来人。”
近侍悄无声息地出现:“主子。”
“二姑娘送了东西过来。你去院门口取。”
“是。”
稍倾幕布还有制作精良的皮影送到了他的面前,一一在案桌上摆开。他拿起那女子像,见其描绘精妙,完全是按照他亡母的画像制作而成。近侍见安宁把东西送来的时候只简单用一个鹿皮袋装着,便寻了个木箱过来:“主子,把东西收这里吧?”
朱思看了眼那红木箱,摇了摇头:“不用这个。你去,把金丝楠木箱里的东西腾到这里面,用那个箱子装这些东西。”
近侍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赶紧应了一声下去。朱思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皮影,心里如同塞了一大团棉花,满满的软软的,又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起身撑伞走到院子里,见那边还亮着灯,便走到了花窗旁,安宁竟然还在那处没走远。
朱思道:“你送了这样的厚礼给我,我不知该如何谢你。”
雨下得有些大了,安宁也撑起了伞,雨滴打在两边的伞面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她闻言道:“我送了你东西,想着你会喜欢,便在这里等着你出来谢我。你却说不知该如何谢我。你说句谢谢你,我十分喜欢不就好了?”
朱思的心口涌上一丝酸涩一丝喜悦,复杂地纠缠在一起。他诚挚地开口:“谢谢你,我十分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