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了车水马龙的南门大街,这里人潮熙攘十分热闹。众人径直去了繁花楼,朱思的下人赶早先来一步,定下了楼上的包房。安宁一行人进去的时候,包房的大厅里原本的圆桌已经被挪走,支起了一个一人多高的白色幕布,房间里挂上了厚重的幔帘,放下来就可隔绝外面的光线。
酒楼的管事拿了折子进来请他们点戏。朱思将折子递给了安宁:“你看一看,想看什么?”
安宁翻了翻:“那就《白蛇传》吧。”
酒楼的管事弯腰收了折子,拉长了尾音扬声向外传话:“《白蛇传》~~”
一行五六人手里拿着各式乐器和腰鼓凳进了包房,寻了个角落一一落座,过不多时,一个老头领着一个小姑娘背着一个木头箱子进了房间,冲着在座的几位客人行礼后去了幕布后面。这时酒楼的侍女放下了包间里所有的幔帘,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
幕布后亮起了灯,白色幕布朦朦胧胧,随着板鼓一声响,幕布上出现了青山绿水,紧接着一条白蛇从山林间飞出,落到河边化作一个白衣女子,对着河面打量着自己的模样。
一开场安宁就被吸引住了心神,全神贯注地看着幕布。顾文渊嘴上说着不爱看这些小孩子的东西,实则比安宁看得还要认真。
只有朱思没有被戏文摄住心神,他安静无声地打量着安宁的侧颜。幕布后透过来的光十分黯淡,让她的身影半隐在黑暗中,如同幕布上的皮影一般朦朦胧胧。她的眼睛里带着光,长长的睫毛翘曲,此时的神情如同婴儿般纯真。
朱思的手指触到了怀里半湿的香囊。这是亡母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了,他小心翼翼地藏在身上,不想让旁人发现,让人诟病他和养母的感情有嫌隙。今日花园的事情,于她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于他却是一份很大的恩情。
感受到他的注视,她扭头眼带疑问地看向他。他微微朝她的方向欠了欠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日的事情,多谢你了。”
她莞尔一笑,同样轻声回道:“四叔何必如此多礼。”
软糯的声音,娇俏的面容,小姑娘像初开的花朵般招人喜欢。只是看着她,就让人莫名地心情愉悦。
一出戏演了大半个时辰,随着最后一声锣响,戏文落下了尾声。楼里的侍女举着灯台鱼贯而入点亮了屋里的灯,又撩起了幔帘让房间里恢复光亮。顾文渊卖力地顾着掌,连声夸赞:“好,好!”他兴奋地扭头对安宁道,“我今儿个回去一定要好好地同大姐讲一讲,她没来看上这出戏,实在可惜!”
屋子里的艺人们纷纷起身谢礼,朱思的近侍端着蒙了红绸的木盘进来给戏班老板赏银。老板接过木盘入手一沉,满心欢喜地朝着几人谢了又谢,这才领着自己的班组出了包房。
三人看戏耽误了用午膳的时辰,索性就留在繁花楼用膳。繁花楼座落在西凉河边上,推开临河的窗户,河风轻拂,宽阔的河景尽入眼底。河堤上垂柳弯着腰,长长的翠绿的柳枝如同少女的青丝,有成群的野鸭子在柳树笼罩的阴影下惬意地游动。岸边有人不紧不慢地步行赏景,河道中央散落着十几艘乌棚木船,时不时可见渔网映着阳光洒进金光灿灿地河面,溅起无数水花。
更远地地方,繁华地京城向着远方铺陈,红墙黑顶的建筑层层叠叠,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幅欣欣向荣的热闹景象。
安宁坐在窗边,托腮看着外面的场景,不由得感叹:“京城真繁华。我原觉着开阳城已经十分繁荣,同京城一比却差得远了。”
顾文渊笑道:“普天之下,能同京城相比,恐怕除了金陵尚能比肩一二,旁的都难以望其项背。我爹曾经提过,他少时刚来京城,也并非如今这般。”他向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这都是当今圣上同太后的仁德所致,这才有了当今的安定繁荣。”
朱思闻言眼里带着笑:“文渊所言极是。”
等着上菜的间隙,安宁眺望着临河的街道,忽然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那人身材高大健硕,手里提着一柄长刀正同身旁的友人一边笑谈一边步行。安宁心里一跳霍然起身,来不及同身旁的两人交代一声,风一般地跑下了楼,向着那人追去。
顾文渊的呼喊声还在身后:“……二姐?!”
安宁提着裙摆追上前,拉住了那人的衣角:“伯言!”
那人转身,他同伯言身形侧脸有几分相像,转过来却是陌生的面容。他诧异地看着身后的安宁:“姑娘,你有何事?”
安宁失望地放开手,微微矮身致歉:“是我把你错认为我一个友人,叨扰公子了。”
那人微微点头,和同伴继续前行。安宁失望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突然意识到,京城如此之大,权贵不知凡几,若伯言说的是真话还好,若他说的是假话,只怕再无相见之日了。
朱思同顾文渊追了下来,见她失望颓丧的样子,顾文渊打量了一眼那人的背影,转头问安宁:“二姐,怎么了?”
安宁摇头:“我认错了人。”
她虽然表面看着如常,朱思却敏锐地发现,至此之后,她的兴致便不高,再没有看皮影戏时那眼里带着光亮的模样。用完午膳她便托词今日初到不便在外面耽搁太久,一行人打道回府。
顾文渊先跳下了马车,侍女们还没有搬来下马凳,车厢里只余朱思同安宁两人。朱思突然开口:“你方才错认的那人,可是你心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