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有很多沿河而置的村庄,因为地主和高利贷的盘剥,百姓们不是备受压迫,便是颠沛流离。在这一带,五斗米教极为昌盛。
眼下四月梅雨纷飞,灰色的乌云笼罩天际,白雾弥漫在空气中,渐渐的,现出一些匍匐的人影。
为首的两人一老一少。
老的看着有六七十岁,穿着奇怪的衣服,头发被布条绑着;小的也有二十,同样奇怪的装束,不过细微不同。
人群的最前面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祭祀用品,点燃了三根香,插在香炉中,檀香味浓郁到呛鼻。
两人带着身后的村民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将手中的香也插了上去。
唐望做着手势,庄严地站立在最前头,弟子则拿着一个巨大的麻袋站在他身侧,眼神将所有人扫视一遍,然后指着第一个人,要他上前来。
“大师。”第一个人死死抓着手里的布袋,“这是俺家里最后一点米了。”
男子只是点点头,示意他放进麻袋。
第二个大婶也是哭丧着脸,哇地一下趴在地上:“求天圣老爷保佑!”
这是一项漫长而残忍的仪式,这里的村民忍受不了积年累月的困顿,自认为受天圣神仙庇护,便可以获得心灵的慰藉和来世的幸福。
不远处的树林中,男子秘密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周九:“大人。”
“先别着急。”李彻收回视线。
开宗立派创立宗教,暗中集结民众为己所用,历朝历代都只有一个可能。但唐望竟然明目张胆地在皇帝和太后眼皮子底下经营这么久还没被发觉,显然勾结了京城和朝廷人士刻意隐瞒,这背后定然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
他眼下绝不能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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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忙活了好几天的缘故,卫青弦睡得很死,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舒畅,肚里空空。
不多时传来敲门的声音。
“谁呀?”
“姐姐。”熟悉的声音。
是她昨夜里捡的少年。
他还穿着那身粗布麻服,但整个人一扫从前,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手里还端了盘点心。
“我睡过头了,你等我很久了吧?”卫青弦把人领进来。
温听摇头,他长得一副好皮囊,细腻的皮肤,浓密的睫毛,眼睛像星星,鼻子很高。
“没有,姐姐饿了吧,这是我早上替客栈洗碗,掌柜给我的,你吃。”
他把东西送到卫青弦跟前,露出一个十分温顺的笑容。
如果说昨晚上卫青弦还有一点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之举的话,现在显然已经荡然无存。
“哦我吃了的。”看着女子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温听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但似乎是和他作对,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咕噜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面前的男孩闻声微笑,一副无私奉献的小狗模样。
卫青弦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忙活一早上,估计连一口热茶都没喝上。
塞了两个在自己嘴里,把剩下的推回去。
“你赶紧吃,我洗漱一下,等会楼下集合。”
温听被推出了房门,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糕点,然后伸出手拿起一块,递到嘴边。
很甜。
卫青弦拿出仅剩的一点钱供两人在楼下用完午膳后,她便做出一个英明的决定,今天暂且终止骚扰李彻的计划,先赚足了银两再说。
这回她不选在酒楼,而是招呼温听,直接在人流量最大的街道支了个摊。
路边给人算命的,一般老人居多,没人会觉得,一对年轻男女,有什么真功夫。所以即使两人样貌出众,也只引得路人多看了两眼。
今日有些日头,阳光刺在皮肤上,渗出滴滴汗珠。
卫青弦擦了把汗。
“姑娘,帮我瞧瞧。”来了个瘸腿老人。
缺了颗牙,脸皮耷拉着,笑起来十分慈祥。
卫青弦将手搭在他脉搏上。
”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如今孤身一人。”
老人张了张嘴,十分讶异:“姑娘你如何得知?”
“老人家,您性格善良,但人善被人欺,万事应该以自己为重才好。”这老人原本是鸿胪寺书吏,后替人说情而遭贬黜,致仕后还一直致力于救死扶伤,很多时间甚至顾不上自己。
“您是看我们在这里摆了一下午还没生意吧。”
“您这钱我们不能收。”
他们本就引人注意,一些路人被吸引过来,一个中年男子排在老人后头。
“老丈,你走吧。”
“真灵啊?”一对夫妻正巧路过。
“试试也不妨。”
卫青弦和温听两个人对视一喜。
“后面来的请排队。”
慢慢地聚拢起越来越多的人,滚雪球似的排上了长长的一条,但很快又被几个侍从模样的男子扒开。
来人用折扇敲了敲她的桌子。
卫青弦抬头就对上一张熟悉而恶劣的脸庞。
朱允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