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皆是逐利之人,信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们穷凶极恶却装作好人,嘴上仁义心里生意,他们因人性之恶联结在一起,他们不相信人性的善。
涂苍的背叛,贺含章应该始料未及,在他眼中茹毛饮血的黑崖寨大当家,居然会为了手下的弟兄们而背叛他,
白朦水的左右摇摆,贺含章或许有所预料,但是他不觉得白朦水真敢违逆阴阳、颠倒乾坤,抛头露面做一个名正言顺的宗族当家人,毕竟连太后都尚且只能做太后,
斐笙花的弃暗投明,贺含章可能大吃一惊,在他眼中卑微懦弱如蝼蚁一般苟且偷生的人,竟然也敢舍生忘死、只为故交一句我信你。
贺含章不信,这些在他面前显露着卑劣和算计的人们,竟然也会因这所谓的光辉一面而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就如这个假的贺怀雪,他不会知道,这是一个意图担负起整个庆安寨的少当家,也是一个为着十五年前、十五年后新仇旧恨而来的人,更是一个赤忱无畏的人。
他算错了人。
人可以卑劣无耻,可以贪生怕死,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撕开自己的伤疤,暴露自己的软肋。
再是凝结好了的伤疤,撕开都是血淋淋的,李复为战友之仇、为求一个真相而来,钟伯为孩子之死、为父母慈心而来,
净空为洗净罪孽、为超脱红尘而来,徐乔为村人之死、为亲人复仇而来。
无论是本身已在局中,如斐笙花、白朦水、江依、涂苍,还是被牵连入局中,如闵一水、徐乔、李复、钟伯、净空,亦还有胤姜、梁玺,
他们这些人,统统都是为了自己的软肋在挣扎,纵然他们于这天地只算蝼蚁,但是蝼蚁尚且可以选择不屈从。
胤姜心神稳固下来,她所处二楼,正好可以远眺万家灯火,抬头可见月明星稀,低头见得灯火阑珊,夜风略微寒凉,却使得胤姜越发清醒。
翌日,本来又该太太平平、清清闲闲地度过,却不料传来了边关急报。
原来三日前南越大兵压境,偷袭安州边城驷马镇,当夜驷马镇就沦陷了,此后南越大军朝北开始逼近,出其不备连下两城。
等安州的驻军反应过来,才将其逼停在铜峰县外,据传南越此次发兵十万,如今停在安州的先遣部队就有三万。
安州的驻军将领唐武发布指令向周围几州紧急借兵,还派了一行先锋队直接往雍京城去报信。
李山川住于贺府外间,正早起洗漱之际,从外扔进来一个纸条,纸条上所写正是此事,他才着急忙慌地将消息告知胤姜。
胤姜眉头紧皱,昨日梁玺与她说有三百驻城军朝淮安而来,莫非就是接到安州消息后派来报信的?
南越与兖州之间隔着一个安州,如今安州已经取下三座小镇,南越大军若是一路向北突围,从安州、兖州北上,过宿州、青州,度千鸾山,取道福州,分明就能直取雍京啊。
胤姜想,多半是这段时日大梁受灾严重,百姓和兵卒羸弱,钱粮紧缺,国库空虚,让南越看见了大把薅羊毛的机会。
此次渭水决堤,沿着那条蜿蜒的渭水河,大梁横跨南北的州县或多或少都有灾情。
渭水河道开挖于大梁太祖皇帝时期,是当时的太祖皇帝为连接南北交通要道、活跃经济而修建,
至今建成不过四十余载,却决堤两次,每次决堤给两岸百姓和地方经济都带来了不可预估的灾难。
胤姜恍惚记起,十几年前也曾爆发过战乱,好似也是大梁和南越。
彼时朝廷为安抚受灾百姓,颁发了不少赈灾银两还有赈济粮,那时也似乎是这个季节,或者更早一点,更冷一点,
南越国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们本就是马上的民族,自入冬以来粮食和衣物紧缺,便会时常来挑衅大梁和周边国家,
劫掠许多粮食、衣物和银子回去,更有甚者劫掠百姓回去给他们做奴隶。
那年的那场仗是怎么打起来的,胤姜并不十分清楚,那时她已经和胤敞他们在修建他们的庆安寨了,
山中岁月眨眼而逝,她知道有那场战争,仅仅是因为庆安寨多了许多人,很多都是因为躲避战乱从外州逃难来的。
胤姜细细想来,西南边陲本就容易腹背受敌,渭水河道依地势而建,南面本就较北面低,
那些倾泻而来的洪水虽会肆虐过渭水两岸,但是最终都在南面堆积,而且积水还迟迟不会退下去。
南越临靠西南,西南一弱,便如一只待宰羔羊般,南越只会磨刀霍霍而来,胤姜没想到,她竟然一直忘了还有这茬,十几年后,南越竟然又卷土重来,意图再次掀起一场战争。
可是有了十几年前的前车之鉴,偌大的大梁朝廷又怎么会一点防范也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