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姜想观察白朦水的神情,然而轻纱遮面,她瞧不真切。
“文良,黑崖寨的前任大当家,你苟活多年,突来送死,是为何求?”
贺含章双手扶桌,气定神闲,看向下方低跪着的净空。
“他与我说时,我还不信,如今见着你这个大活人,我是不得不信啊。”
贺含章又看向横桌左侧,目之所及似是白朦水,“当年未解决的事,如今也到时候了。”
刘玄神色惊疑不定,忽似想明白什么,恶狠狠地瞪着净空。
白朦水飘飘然起身,捡起净空掉落的菜刀,一步步向净空走去。
走至净空跟前,白朦水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一如当年,他被官差逼至水边,白朦水站在官差一侧,神色漠然,问“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净空忽而笑出了声,她大抵从来没喜欢过他,从来没有。
是他一个人唱了那么久的独角戏,不对,是他非要拉着她,陪他唱一出恩爱戏码,而陪他演戏的她,早已经腻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净空问。
那时他还只是个街头混混,白家的小姐,对他来说是多么高不可攀的人物。
他正在收保护费,刚好那家是白家的铺子,她正在查账,一身月白百褶裙,清雅秀丽至极,连她的神态都是淡的,黛眉如春山,肤白如瓷器,
一双秋水剪眸,声如清泉,她看着他,好看的眉不染风霜,“你若不想你和你的小弟老死于官府,便不要随意招惹白家。”
呵,好嚣张的姑娘,他还怕了不成?
当场打起来,最后兄弟二人被白家人送进牢房,关了一年多,幸运被放出来。
第二次见面,他已经落草为寇,她却是为兄长算计、被下人们抛弃在山上的弱女子。
他想,他得好好给她个教训,这是关他一年的代价。
他本就是卑鄙无耻之徒,夺走她的清白,也不过加一条好色的罪名而已。
他这种烂人,下地狱是肯定的,区别是几层而已。
他想,又犯了色戒,他怕是得呆在第十八层地狱了。
可有什么呢?他都死了,还在乎这些?
后来,这骄傲的女子,终于低下了头颅,他以为她终于认输,终于认命做他的压寨夫人,却原来是他自己,一入局中,眼盲心瞎。
他对她的折辱,最终化为她砍向他的一刀刀伤痕,十一刀,他数过。
“我从不咀嚼苦难,更不会回味。”白朦水声音冷淡。
走近一步,刀已入腹,鲜血涌出,他只闻见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胭脂香气,他想,这是第十二刀,美人刀,最致命。
他至死,也不曾将她拖入泥沼,真好,明月始终是明月。
净空闭眼,神态安详。
白朦水抽手,衣衫上还沾着点点血渍。
宴会仍在继续,歌舞升平,似乎刚刚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小插曲。
胤姜二人照例还是回了他们的院落,至少,贺含章还没松口让他们离开。
胤姜刻意不提刚才之事,只与梁玺谈论净空所画地图,“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我们好像去过?”
梁玺回想净空所讲方位,“你是说那个古怪的村子?按照位置,好像是那个村子的方位,那时我急于奔命,倒是没留意周围。”
他记得,净空提起过一处深潭,他怀疑就是他掉下去的那个地方,毕竟那里四面环岩,只能从上面下去,而从下面却上不来。
“是,不过他说的地方还在更里面,约摸也有几百米,如果你之前掉下去的那个位置是深潭的话,那就是从深潭处还往山深里走。”
胤姜不了解深潭的情况,她当时见到梁玺是在深潭之上的半腰,不知从半腰去,走的会不会是一条路?
毕竟山中地势有高低,百转千绕,稍微一点差错,便可能走向完全不同的路。
“他说他在山洞前的几棵树木上都做了标记,虽然可能寻找要很久,但是找对了就很容易确认。”胤姜嘴上如是说着,
又看向梁玺说道,“我怀疑,涂苍和贺含章,也并非一条心。”
若是贺含章知晓可能有密藏一事,绝不会让白朦水那么干脆利落的杀掉净空。
“倒不如说,他们二人各自有算盘。”梁玺接话,他认同胤姜所想,涂苍定然没对贺含章提起密藏一事,他是想独吞。
不过如今净空已死,说这些也无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