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姜救过的人不少,但此时她意会,苏灼问的是在山寨中的那个男子。
“他叫徐敬之。”
胤姜第一次遇见徐敬之,便是他被官府中人追杀,浑身泥泞,鲜血不止,却仍不吐露半句。
胤姜猜测那些衙役是想从他嘴里知道什么东西,她隐约觉得或许他是个关键人物,便出手相助,救下了他。
只是他身体太过虚弱,之前仅仅是凭着一口气吊着,被余瑶救治之后就一直在昏迷。
直到她前天回寨才知道他已经醒了,更没想到,他和梁玺竟是一路人。
“你为何猜测他们是官?”胤姜不由问出声。
苏灼吸气,长叹一声,“阿月啊,赈灾银失踪这种事,旁人都避之不及,唯有你偏要迎难而上,想查到底,也不去计较代价,
但是除了你,又有多少人真将心中想法付诸于实践?而在付诸实际的这几人中,有心力和实力去查这个案子的,又有几个?
在百姓眼中,这是官府的事情,他们当然会骂,骂贪官污吏,骂吏治污糟,
但是又有多少百姓会想方设法去查这种事情?大多嘴上骂骂,便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了,毕竟,都要活着不是?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美好未来,吃得饱、穿得暖的现在更重要,不是吗?”
苏灼晃动手中酒杯,神色倜傥,看似漫不经心,说话却直抵要害,
“何况我们是匪,我们没打家劫舍、恃强凌弱就不错了,除暴安良这种事,偶尔做做不妨事,但那不是我们的本职啊。
阿月,身为土匪,庆安寨算是讲道义了,只窃富济贫,从不洗劫村庄、欺男霸女,
剩下都靠自己,会种地的种地,会经商的经商,会工事的修工事,读过书、习过武的教导孩童、培养劳动力。
再多的呢?
说难听点,以如今庆安寨的防御布局,便是兖州大乱,我庆安寨都能屹立不倒,熬也能熬至少三十年!”
苏灼说话不客气,“当初我们这些流民,颠沛流离、乞讨为生,受尽白眼和冷落,习惯背叛和被骗,也没见他们有多热心。
谁在乎过我们的死活?你有善心,我可以理解,但是过多的善心,就不是好事。
这从来不是一个人人互帮互助的世界,是寨中安稳的生活迷花了你的眼吗?!
竟让你产生这样的错觉。”
胤姜沉默,她心知肚明,只是,心存侥幸而已。
“他们不是官,还会是什么?行侠仗义的侠客?出山的隐士?还是路见不平的百姓?
兖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光下派一个钦差,够吗?总得人做先锋,有人打头阵,那姓洛的心思深,你与他接触,万万小心。
官府中人,从来杀人不见血。你知道洛朽今在搞的那条运输线吗?”
苏灼直白问道,胤姜不解其意,“从东南到兖州的?”
“许多人都在盯着他,你可知这条线打通,会触犯多少人的利益?
而且最重要的是,作为朝廷鹰犬,他打通这个运输线,是想做什么?”
胤姜怔愣,开始思量起来,“兵?他可以运兵?!”
这是设想中最坏的情况,梁玺可以打着运输的幌子,将军队堂而皇之的运来。
“是啊,阿月,你觉得到时候,他还听你的辩解吗?他会放过我们这些人吗?
哪怕寨中许多都是手无寸铁的寨民,可一旦戴了匪的帽子,待官兵围城,便只有死路一条。”
胤姜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质问苏灼,“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苏灼与她说的这番话,倒像是要杀了洛朽今。
苏灼微笑,“他们都是官,官见官,背后涉及朝堂纷争,我只想庆安寨安然无恙,仅此而已,我还能做什么?
不过是想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疲于内斗,让他们斗个鱼死网破,这样他们才无暇来管我们这些人,我们才能活。
这并不影响你要做的事情,阿月,毕竟赈灾银失踪,本就是他们之间的导火索。”
胤姜默然,似乎在思考苏灼的话,他说得对,真有一天兵刃相见,会溺死在水中的只会是她——她除了考虑百姓生死,还得考虑庆安寨的生死存亡。
剿匪,若他们联合起来剿匪,庆安寨好不容易奋斗来的安生日子,便付诸东流了。
他们,一定不能合!
苏灼唇角勾起,他知道,只要后面他做得不是特别过火,她都不会反对他,毕竟,庆安寨是她心中最柔软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