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朽今瞧着胤姜甚是乖巧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瞳孔倒映着他的脸。
这个女人,一点也不按道理出牌,说话真假参半,或许全是假的也不一定。
洛朽今心中给胤姜打了一个非善类的标签,转头对商白说道,“商白,收起刀,对雪娘客气些。”
商白闷声收刀,胤姜见状才开始慢慢往前走,忽回头对洛朽今粲然一笑,“洛郎,我想和你一起走。”
又看向商白,不客气道,“你,前面去。”
洛朽今快步赶上,和胤姜并列而行。
他心知,她是怕被他们背后捅刀。
似乎演了一场郎情妾意的戏,二人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晃悠到了黄昏。
日影西斜,淡黄色的光泽洒满大地,衬得树林暖洋洋地。
商白走在前面,心中腹诽,我是造了什么孽,让我受此折磨。
胤姜所走之路,并非昨夜与胤敞吵架的那条,因为她没有上行,恰相反,她直行过那山坡,虽然可能会绕很久的路,但她可不会把他们往老巢带。
胤姜想,只要方向大致不变,总是走得下山脚的,何况,这也不算辜负她不认路的人设。
又在山里东拐西拐,在夜幕降临之前,胤姜三人终是出了云雾山,到了官道上。
三人幸运地拦截了一辆驴车,胤姜双手抱头,翘着腿躺在软软地稻草上,夜色微深,她心情莫名大好,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洛朽今,
“我以为你一出山就会”胤姜声音低下去,做个口型,“杀”,然后又出声,“我呢。”
洛朽今脊背挺得笔直,挨在稻草上,瞧见胤姜的睡姿,只说道,“雪娘越发不拿某当外人了,某哪里是那般心狠之人,某今日所说并无虚言。”
洛朽今神情冷淡,不染风尘。
胤姜眼微眯,这家伙损她?
“我亦无虚言,我那丈夫,欠了一堆债,我还以为他死在了水里头,正好两不相欠,便想离开那伤心地,带着伙计去淮安,到底是府城,生活不易。”
胤姜放下翘腿,背身面向洛朽今,女音低沉,似乎十分感伤。
“直到前几天,有故人告诉我他躲在山上,到底夫妻一场,我怎么也得跑一趟吧,谁承想呢?竟然遇到你了。”
洛朽今看不见她的神情,却隐隐感觉到空气中流动地悲伤情绪,夜色刚好,正容许人们暗处的情绪流露。
胤姜感伤,倒不是因为她编的假话,她只是想起了李山川,想起了幼年早夭的好友,想起了胤敞。
她伤心,因为胤敞没有追来,明知前路危险,他没有追来。
她这个女儿,在他眼里算什么呢?
很可笑诶,李山川所说的怪物没遇到,反而进了一座奇怪的山村。
又是一轮弦月,悄然露出了头。
洛朽今有些明白古人为何喜欢对月伤怀,昨夜他还深陷诡异的深潭谷底,今夜他已然在归家的路上。
家?他的家,不在这里,亦不在雍京,而在遥远的枂北。
枂北,大梁北部边陲,与此地南北有异,相距万里,可,至少也望着同一轮月亮吧?
洛朽今的视线又移回胤姜身上,准确地说背影,这女子的话,可信吗?
他初见她,只当她是寻常商女,精明贪财,长袖善舞,偶尔会感情用事,显得冲动了一些,不过也恰好说明她这人心不算坏。
可今天,他见她手起刀落、干脆利落,一言一行看似卖弄风情实则防备深藏,可又很奇怪,此刻她竟背对着他,坦诚相待、全无防备。
她的悲伤是真的,他感受得到。
女子的想法一向奇怪,无论是他母亲,还是他妹妹,他都不甚理解。
的确,除了她二人,他不曾花过多少功夫去了解其他女子的想法,难道天下女子都是这般矛盾?
他曾想过他未来的妻室,应是与他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不仅治家有方,打理庶务井井有条,而且相貌端庄,品性温良,那样的女子,也会这样矛盾吗?
洛朽今不知,他的婚姻,他做不得主。
但他无甚可怨,比起两个人之间的小情小爱,他更相信两个家族之间牢不可破的利益牵连。
无论谁是他的妻室,他都会予其尊荣地位。
夫妻,另一种形式的合作而已。
凉风徐徐,洛朽今心中难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