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若觉得我好骗,想吃我的绝户,还是算了,我宁愿死之前将这些都烧了,也不留给你们这群豺狼。”
妇人声如枯木,低沉的话语似诅咒一般,听上去十分刺耳。
胤姜却从中好似抓到什么,她从来不认为,素不相识的两人,一见面就该是满怀善意的。
恰恰相反,许多人都是恶意的,言语中的试探、交锋,打量、猜测,都只是为了让他们确定,之后该如何对待你而已。
但江氏不是。江氏的恶意,清楚直接,却无攻击性。
她伤害的只有她自己,自损自伤,将自己与这世间剥离开。
她以为是保护自己,恰恰相反,把自己缩进壳里,只会显得自己更加羸弱而已。
强大不是这样的。
与其希冀周围的人都是善良无邪的白兔,不如自己硬气起来做那个旁人不敢得罪的人。
胤姜没生气,她扯起谎来,“雪娘我也只是个寡妇,与夫人并无不同,如今年生艰难,只想有个生意做,挣点银钱傍身而已。
雪娘打听到夫人素来深居简出,特意买了些最近淮安城中时兴的衣料、胭脂。
雪娘明白夫人的难处,只是活着的人,总该好好活着,替那些死去的人活着,才不浪费人生这一遭。
篮中亦有些时兴的水果,雪娘不知夫人喜欢什么,便都买了些。
此番是雪娘叨扰夫人了,夫人莫见怪,一点小心意,希望夫人笑纳。”
胤姜放下礼物,转身朝门外走去,刻意走得慢些。
就在她即刻抬脚跨出院门的时候,屋内传出声响,“五两银子一月,若贵便算了。”
胤姜嘴角勾勾,“雪娘在此谢过夫人了,若夫人得闲,有空可以来酒楼中坐坐。”
胤姜再次站在门前,江氏仍然背对着她,念佛诵经,未曾停。
胤姜轻轻放下五两租金,和一些水果时蔬,一言不发离开。
胤姜打听到一个消息,常与缥缈阁合作的那家酒窖预备提价,如今缥缈阁正打算找其他酒窖。
胤姜觉得她可以试试,一方面是开源,一方面是为斐笙花。
当初她离开慈幼院,奔向不可预测的未来,哪里想到,故人再逢,会是那般场景?
阳光猛烈,正是好时候。
缥缈阁中稀疏几人,这个时候阁中花娘大多都在补觉,她们一向昼夜颠倒。
胤姜直接找到喜二娘洽谈送酒一事,言明,此乃单独酿的一种酒,将会专为缥缈阁提供,连折翠居中也不会有,保证全城只此一家。
胤姜还特意带来小瓶酒
——亦是用田家兄妹的家传秘法所改良,一开盖,酒香扑鼻,尝之味略辣,却又有丝清甜之味,似山间微风拂过树梢,旭日映暖泉。
喜二娘眼前一亮,却又想压压价,胤姜直言,“一口价,半月一送一结,一酒缸二十两,看缥缈阁的花销。”
喜二娘踌躇,胤姜心知这价钱开得有点高,但比起酒窖即将提的价,还是低了二两银子。
胤姜对带来的酒十分有信心,更何况全城只此一家,之前缥缈阁合作的酒窖都不曾如此夸下海口,喜二娘如何会不心动?
“若花魁娘子半月可来我折翠居免费登台演出一场,也不用多久,占不了一上午,那么我可以考虑只要十五两银子,相信喜娘子也明白,这个价位已经很合理了。”
喜二娘眼珠转转,精光闪现,当即成交。
月上枝头,胤姜这厢还和伙计们在后院运酒,缥缈阁中客人已然来了不少。
梁玺今夜是陪刘玄和贺含章一起来的。
经过昨日一役,他姑且算是投诚成功,开始被贺含章接纳,应酬自是少不了的。
酒意正酣,贺含章再次关心起他的侣伴来,斐笙花坐于席间,额间梅花钿栩栩鲜红,杏眸含水柔情万千,嘴角带笑,泪痣平添妩媚。
斐笙花斟一杯酒给梁玺,闻言笑看贺含章,“大人是不知,洛公子虽然人在这里,心却早已经飞到楼下去了。”
贺含章来了兴趣,“哦~贤弟是在赏月?还是观美人?”拿酒杯,眼不眨的盯着他。
梁玺回神,他方才是有点出神,她怎么又在缥缈阁?
本来寡妇门前是非就多,她怎地一点也不知收敛,私下乱来就算了,还天天闹到明面上,生怕旁人还挑不出她的刺来?
他莫非是瞧错了,她的聪明都是假的?只是误打误撞赢了那三个掌柜?
他只想找个可靠点的酒楼长期宴客而已,她如此作风行事,他实在很难放心。
梁玺淡笑掩饰出神,“月甚美,人更甚,我自罚三杯也。”
斐笙花却不放过他,“那是奴美,还是公子方才看的姑娘美?”
身边美人如花似玉,巧言笑兮,梁玺知道今晚是躲不过了,贺含章、刘玄皆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利字当头的好色之徒,和,笑里藏刀的红粉佳人,他宁选前者。
呵。
梁玺长叹一声,“斐娘子自是如花美眷,可我心中已有佳人,佳人无心,倒是我单相思了。”
贺含章闻言往楼下看去,“倒是没见过呀。”
刘玄答道,“禀大人,是折翠居的雪娘子,”
又看向梁玺,“贤弟,你之前还与兄长推辞,我却早已瞧出你二人关系不简单,雪娘子未必无心,只怕是你不努力呀。”
二人戏谑他一番才罢休。
夜渐深,梁玺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已吐过一番,神智恢复些,想起方才贺含章提议,明日去折翠居尝尝刘玄所说的东南海味。
他得早与她商量才是,明天,他们只怕不会轻易让他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