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就知道这件事最根本的目的就是想要大家都相信盛泉已经死了。皇宫刺杀案的发生栽赃时家与兵部、拉内务府的总管下台,都是顺手的事。
“现在仔细想来,当初在沁春城里刺杀如玉的那个老吏是阉人,如福是阉人。西境勤王府里那两个细作,也是出自宫里。
“最开始在沁春城跟踪我们的那两个人死后连尸首都没留下,就是怕我获得太多信息,直接毁尸灭迹。
“后面有很多个时间点都能让我们警觉这事主使就是盛泉,只是当时突发的事情太多,要查的事情太多,要解释的事情太多让我们都忽略了这个看似格格不入的案子。”
郭学林点头,轻叹一声:“障眼法,盛泉深谙其道。他的每一招最终目的都是用了别的事件来掩盖。我们还是太年轻了,许多事都不能一眼看到本质。”
郭学林想了想又觉得奇怪:“盛泉为什么这么恨你们?他不仅想要安王府死无葬身之地,还想要景内官、时均白也跟着一起陪葬。”
北寰言颔首道:“这是一件陈年往事了。上一辈的纠葛,延续到了这一辈而已。盛泉的父亲盛明州在先帝期间任刑部尚书,被我母亲设计,发配西境。当时协助我母亲的人就是时均白的父亲。
“当年景叔还在梨园为了‘朝东门’能翻案当了伶人,景叔的身子就坏在了盛泉手上。后来母亲绑了盛泉,交给景叔看管。景叔以牙还牙,也坏了盛泉的身子。
“再后来他父亲盛明州的权谋之策超乎常人,在与我母亲的对弈里,惊天逆转了盛府灭门,让他苟活在宫里。”
讲到这北寰言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一直觉得之前那些恩怨这都不是盛泉想要报复安王府一众的初衷。他之所以有了后面筹谋是因为他那个没到两岁就夭折的儿子。
“当时他们盛家被抄家,他又被父亲送进了宫。家里只留了他的妻儿。盛家当时失于党争,他妻家怕盛家的事牵连仕途,没敢接回盛泉的妻儿。
“他妻子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没有母家的支持,也没有生计的本事,最后落得沿街乞讨。盛泉的儿子当时只是一场风寒发热没熬过去,就夭折了。他妻子也因为儿子死了,母族不接纳她,跳河自尽了。盛泉因为这场灾变痛失妻儿这才动了要亡东陵的念头。”
“原来如此……”郭学林道,“现在看来这盛泉能布这么大的局,跟他父亲盛明州之前为永承太子僚属有很大关系。太子一党倒台牵连无数,那些曾经为永承太子所用的人,若还在朝中为官,必定有许多把柄在盛泉手上。前刑部尚书,手上有的把柄,能调动的人远比我们知道得多。”
“嗯。”北寰言不置可否,“最开始纵尚能入仕拿到题目,也是因为当年出题的人是太子党。后面无论是与南泽郡主南雪还是与北境乌族,亦或者是西域各国取得联系,恐怕都是因为盛明州在其中牵线搭桥。我去西境的时候查过西境流放的官员名单,特地找了有关盛明州的记载。盛明州直到永延十年都还活着。十年,足以用各种手段教会盛泉如何谋局了。”
“我也是最后看到工部的这段时间的账簿才发觉招灵台有猫腻。”郭学林蹙眉,“当时我听到爆炸声从翰林院出来去找陛下,陛下一点都不慌张。难怪祖父说陛下是临太傅教过的资质最好的帝王。陛下从一开始就掌握了主动权,无论是引你去查南泽王谋反案,还是后来提拔纵尚成为工部左侍郎,修建招灵台。陛下早就看透了对方的路数,想要借此机会洗清自己失察之过。”
郭学林想了想又道:“这么说,时寻在设计风隼的事,陛下也早就知道了?!”
北寰言点头:“从结局上来看,陛下应该早就知道了。陛下从时均白第一次进宫开始就知道时均白喜欢小舞。陛下故意要小舞和亲,就是为了激时均白,让他尽快与时寻一起完成风隼的设计图。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任何人去和亲,他从一开始就想着要用时家的风隼来完成北伐之事。陛下一直在等时均白与时寻的消息,不然根本解释不通陛下为什么一直在和亲这件事上用拖字诀。最后陛下圈禁我们,是保护,也是为了让对方相信我们与陛下彻底决裂,从而让计划更顺利地进行。”
“而促成圈禁的这个决定性的把柄,却是安王妃给的。”郭学林到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安王府会主动送一个把柄给御史台。
这是安王妃为了保护这些在许都的孩子们,给许景挚送去的一个理由。
也是安王妃为了让盛泉以为自己大计得逞,放松警惕,从而安心推进他的计划。
在那种局势一边倒、很快就要计划大成的情况下,即便是盛泉也不可能事事都洞悉安王府这边的最后的目的。
更何况,那会还有郭学林与蔚巡生这两个意外入局,很多事情没有如愿进行,盛泉再聪明也疲于应付。
对于后面意外入局的事,他即便是有所利用,但终究没那么多精力与时间坐下来慢慢分析。不如花了十多年计划的局周密。
自打从西境勤王府世子蔚巡生入局之后,盛泉谋局能力就显得有些不足。
但即便是这样,陛下肯配合安王府把北寰双子、凌信、时均白都圈禁气起来保护,郭学林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未想过一个帝王居然会心胸开阔到如此地步。
这件事中盛泉制造了无数安王府谋反的痕迹,若是历史上的前任君主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更不要说配合安王妃去保护这些孩子的安全。
而许景挚不仅不杀整件事的主谋盛泉,还放了瘟疫案中的主谋刘谦。
陛下的聪慧,却也开明。
这样明君在上,那便是盛世之像。
年关前一天,北寰言在临府接到许景挚亲卫江海送来的解禁的密旨。
北寰言拿着密旨看了许久,才后知后觉,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这一刻北寰言才意识许景挚真的是临太傅教过的、资质最好的学生,他自愧不如。
无论是后来的神鸟飞天巩固帝权,还是留下盛泉,要他见证盛世,那都是鬼门渊一脉中的上策谋心之举。
世人都说陛下这位置是安王让出来的。
可在北寰言看来,陛下这位置,是他靠谋算人心得来的。
就算是北寰言也不得不承认,陛下确实比自己的父亲更适合当帝王。
只有陛下这杀伐果断的性子才能带领东陵进入盛世。
“自古以来万圣之君都想着有一场盛大封禅大典,陛下也不例外。”郭学林仰头,看向天际浮云,“看着如今东陵,仓谷充盈,百姓安泰,万邦来朝,有盛世之象。陛下确实当得。”
“公子。”流云从侧面进来抱拳一礼,“凌姑娘要走了。”
“这么快?”北寰言站起身走了一步才回过身来对郭学林道,“我去送个人,你且等我一等。”
郭学林难得看见北寰言慌忙的样子,一脸艳笑:“你去就是。”
北寰言点头,也不跟郭学林客气,快步到蕊仙殿凌芷住的偏殿外,轻轻地叩了几下门。
凌芷正在打包行囊。
听见有人扣门,忍不住回头看去。
是言哥哥。
她眨眼望着北寰言,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