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信懒懒地嗯了一声。
柳迎立即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也知道,我们世世代代在这里当漕工,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活干的。每到暴雨季河水暴涨,河里干不了活。但是两岸的漕工要有饭吃啊,所以就有很多其他的工头来两岸招工。”
说到这个凌信忽然警觉了起来,他眼睛微睁,主动凑近了些。
柳迎继续道:“你们说的下游漕工消失,在我看来,也不能算是消失。最多就是被别的工头招走了,去干别的活了。
“我们村里其实都没当一回事,毕竟我们这些人依仗河道为生。
“这里没有我们的田,空有一身力气,哪里有活就去哪里,哪里给的钱多就去哪里。
“早些年江南漕运乱得很,上面克扣我们的工钱,很多人敢怒不敢言。
“于是有外面的工头来招工,只要给饭吃,有地方住,而且给银子,银子给的比漕运总督府给得多,那傻子才不去干呢!”
凌信问:“那些来招工的都是些什么人?”
柳迎摇头:“那些年来招工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当不了劳力,赚不了钱。我只知道村里人变少,跟那些招工有关系。”
“那你是怎么进入漕帮的?”
柳迎回答:“我进漕帮也是没办法,其实很多人进漕帮,也是这个理由。
“总督府那边克扣漕工的工钱,愿意干这事的漕工越来越少。
“河道常年失修,这里面危险得很。很多水性好的人下去,都没上来!
“我们漕工干活,要砸水里的暗礁,清理淤泥,有时候还要拉纤。这都是很危险的事。哪有漕帮里面活好干啊,只用下去打捞东西。
“时间长了,可不就是村子里没人了吗?现在还住在村里的那些老人,都是有儿子在漕帮靠打捞点东西换钱养着自己的爹娘。”
凌信轻叹:“苦了你们了。”
柳迎笑嘻嘻地问:“小公子是不是朝廷派下来的人啊?”
凌信挑眉不言。
柳迎连忙解释:“漕运这事已经搁置十多年了,根本就没人管过。这次沉了给帝君的贡品,已经前前后后来了好些人了。我看小公子一行人气度不凡,就知道不是我们这的人。”
凌信没答他,只道:“漕帮干着河盗的买卖,不是长久之计。我们既然来了,必会帮你们讨回公道。”
“小公子,真的是朝廷的人!”柳迎高兴地提高了声音。
凌信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柳迎连忙捂住嘴,轻声道:“有正经的生计谁愿意当这河盗啊!如果小公子真的能整顿漕运沿线,那就是我们这些漕工的恩人!”
凌信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柳迎连忙跟凌信道:“我愿意给小公子做在漕帮的线人!大管家跟夫人的事还在我手上,我能找大管家打听事!”
凌信听完连连摆手,表情瞬间就严肃了起来:“你还是自保为上。这里面事,你不要掺和。今天我们摸进来的事,你也不要跟别人说。我们这是在保护你,知道吗?”
柳迎不懂。
凌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听我的,你才能活下去。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你好好待着,说不定日后问话,会来找你当证人。你可千万不能死了。”
柳迎连连点头。
凌信探查完消息,就带着流风,在午饭前赶回了仙州城。
*
北寰言帮凌信摆饭,凌信把他去漕帮找柳迎,给他解药的时候,打探到的消息跟北寰言说了一遍。
流风也帮忙摆饭,不解问:“主子为什么要凌公子再去一次,而不是第一次抓住柳迎的时候就问?”
北寰言解释:“一回生,二回熟。两次我们都有机会杀他却没杀他,他就知道我们不是坏人,配合度就会比第一次高。你们昨夜里找柳迎问他的话,跟我们第一次抓他跟他上岛问的话不是一样的吗?为什么第一次他不说,第二次问就说了呢?”
流风恍然大悟,问:“这是鬼门渊一脉的读心术?”
北寰言点头。
凌信划了一晚上船,饿得要死,不管不顾地先抓了一个馒头塞进嘴里。
北寰言撩袍坐下,若有所思。
凌信两口吃了一个馒头,差点没噎死。
北寰言递给他一碗水,让他慢点吃。
凌信喝两口水,顺过劲来道:“别的地方经常来漕运沿岸招工这事,总督府跟仙州刺史不知道?”
北寰言道:“贪墨漕工的工钱,那都是小钱。每年工部给漕运总督府批的维护漕运的银子,可不止漕工的工钱那么点。
“维护河道需要的铁器、木材都是要花钱的。
“这些年河道根本没人维护,漕工的工钱只是一个引子。
“只要纵尚顺着这个查下去,就能顺藤摸瓜,查出更多的线索,牵扯出更多的官员。”
北寰言眸光散漫,嘴里喃喃自语:“工程……需要招工的地方一定是有大工程。南境大工程……”
北寰言很自然就想到了南境五洲那些早就建好的地下神道。
寒期起也睡醒了,起来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