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以为的希冀与裴俭手中的绳索相连,牵绳人想如何,她便只能如何。
裴俭从未想放过她,从未。
这一瞬,厚重的无力感漫过全身,她仿佛置身于湖底,四周是冰冷刺骨的湖水。当她抬头看向透着微弱亮光的湖面,想伸手去够时,却发现终是徒劳,她只能眼睁睁地任由黑暗将她吞没、蚕食。
苍白的面容很快引起徐夫人的注意,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温暖的掌心覆盖在徐望泞额心,然后收了回去与自己的额心温度作比较。
“唔......还好啊......”徐夫人喃喃。
徐望泞猛然回神,强压着不安,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说道:“女儿身子好着呢,方才走神让您担心了。”
徐夫人有些狐疑,总觉得这笑略微勉强。都说知女莫若母,她的女儿她最清楚,从小一有什么心事瞒着,便不自觉地轻咬下唇,而眼下这小动作自然逃不出她的火眼金睛。
“宁宁。”徐夫人语重心长地唤她小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还是陆家那小子同你说了什么?你告诉娘亲,娘亲和你一起想办法。”
徐望泞垂下眼帘,缓缓摇头,然后依偎在徐夫人身侧,娇声说道:“娘亲多虑了,女儿一切都好,哪有发生什么事呀。”
“我这是一想到明日就能见着父亲和哥哥,高兴得都懵了,以至于好半晌才缓过来。”
然而谎言只要说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无数次。
徐望泞知道这不对,但还是面不改色地说完,心跳看似平稳,眸中亦有喜色,唯有掩藏于衣袖之下微微颤抖的手揭示了她真正的情绪。
无力,绝望,心如死灰......
根本不像表面上伪装的那般平静。
曾经,徐望泞想过要不要将裴俭的恶行通通说出来,可每次话到嘴边又重新咽回了肚。
她不想娘亲担忧。
先前父亲和哥哥被锦衣卫无端带走,娘亲一病不起,身体才尚有好转,断不能因为她而毁了这一切。
她本以为自己能解决,能在天明前将所有事恢复到从未发生的模样。
可她想错了。
事情一旦发生变化,便再难回到最初的起点。破镜难重圆,铜镜碎了就是碎了,即使重新拼好,裂痕始终存在,镜子难以复原。
从她遇见裴俭的第一刻开始,日子注定回不到从前,取而代之的,是她与裴俭纠缠不休的余生。
笼中雀,夜夜啼,难逃樊笼。
她......回不去了。
徐夫人瞧着笑靥如花的徐望泞,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涌上心头——
她的女儿在说谎。
可不论她怎么旁敲侧击,徐望泞始终坚持那套说辞,她都有些怀疑,难道真是她眼花多心了吗?
徐夫人轻轻抚摸徐望泞的头顶,就像对待幼时的徐望泞般,动作极其轻柔,记忆中那个小小的糯米团子渐渐与现在伏靠于膝前的娇俏少女重合。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珍宝,是捧在手心上的明珠,是与她血脉相连的骨肉。
她这个做娘亲的,就算拼尽性命,也会保护好她的女儿。
“宁宁,我的乖宁宁。”徐夫人声音温柔,放下追问,而后告诉徐望泞:“今后无论发生何事,无论何人欺负你,娘亲一定为你讨回公道,你父亲和哥哥也是如此,没人能够伤你分毫。”
闻言,徐望泞抬起头,鼻子酸酸的,眼眸水汪汪的,喉间哽咽。
猛地,她抱紧徐夫人,像小时候那般撒娇,“娘亲......”
这一刻,所有紧绷的情绪得到释放和安抚,犹如漂泊许久的小船终于找到可以遮风挡雨的港湾。
“傻孩子,怎么还哭鼻子了呢?”
“我、我没有......”
徐夫人笑了笑,尽管声音中的颤抖暴露了徐望泞眼下的状态,但她不打算拆穿她,而是像逗小时候的徐望泞般打趣儿道:“好好好,你没哭,是这泪珠自己滚下来的。”
“娘亲!”徐望泞不好意思地娇嗔,趁机抹了抹眼睛。
徐夫人伸手替徐望泞整理脸庞散落的发丝,“所以啊,宁宁你别怕,万事有娘亲替你顶着呢,只要你幸福快乐,娘亲便心满意足了。”
她拉过徐望泞的手,“你答应娘亲,若是出了什么事千万别自己扛,好吗?”
徐望泞抿了抿唇,而后点点头,算是答应。
可心里却已有决断。
这一次,她怕是要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