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以后跟着寒字辈,就叫寒星。”
席容炎转身上了轿子,吩咐小厮,“把他安置在暗卫营。”
那时席容炎正值壮年,调任回京,不久又升了刑部尚书,意气风发,而今不过十数年的光景,他的眼角眉梢已然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虽然精神尚好,却掩盖不了他日渐衰老的事实。
寒星喉结动了动,收回思绪,继续说道,“其实属下以为,主公一直以来的思路都错了。”
席容炎冷冷瞥他一眼,“怎么说?”
“您一直盼着皇贵妃娘娘能诞下皇子,所以才要杀掉太子,好为娘娘的孩子扫清阻碍。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就算皇贵妃娘娘诞下皇子,就算这位皇子成为天子,您又能得到什么呢?无非还是臣子罢了。您努力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最后仍要屈居人下,您,甘心吗?”
席容炎唇角抽动了一下,“继续说。”
寒星上前一步,说道,“宫内,皇贵妃娘娘掌着后宫,宫外,主公您掌着前朝。肃安王远在西域,朝中都是您的亲信,您想要做什么都易如反掌。”寒星抬手往上一指,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主公,杀了他,就什么都了了。”
“混账!”席容炎一把抽出身上的佩剑,抵在寒星颈间,“这他妈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寒星两指捻住剑锋,轻轻挪开,“皇上也是篡位登基的,怎么不见有人敢诛他的九族。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史书工笔,不过是任人打扮的小丑,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明白。更何况,主公所犯的诛九族的罪还少吗?”
席容炎神色晦暗不明,他用剑挑起寒星的下巴,“你是谁的人,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
寒星抵着剑,缓缓跪了下去,“属下从十岁起就跟了主公,主公的事属下没有不知道的,属下自然是主公的人,主公不必疑心我。”
“这么说,你是一心为我考虑?”
“也不全是,属下也有自己的私心。”
席容炎闻言,慢慢放下了剑,“讲。”
“待您登基以后,属下想拿到解药,和阿烟远走高飞。”寒星顿了顿,补充道,“彻底的解药,我不想一辈子都受制于人。”
“阿烟?”席容炎重复了一遍,冷笑道,“寒星,你为什么这么自信,认为我会答应你,放你离开,放她离开?”
“因为属下知道,主公是英雄,美人与江山之间,主公爱的是江山。”
“你知道的太多了。”
“事成之后,属下愿自废武功。至于其他,主公不必担心,主公的事,属下桩桩件件都参与了,属下绝不会说。属下只希望能好好活着,和阿烟一起,还请主公成全。”
席容炎冷哼一声,收剑入鞘,他盯着寒星,始终未发一言。
月亮西移,屋内的光线又暗淡了许多。
席容炎踱到窗前,仰头望着天上月。
许久,他转过身来,淡淡道,“寒星,你若能助我成为千古一帝,我自然愿意成全你们。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魏晗烨摄政以来,明里暗里裁了我不少人马。肃安王此次虽是率军前往,带的大部分却都是王府里的亲兵,只有小部分是京城的精锐部队,朝中的霍淳现掌着兵权,琰儿和漪儿又在宫里,如果外面出了异动,她们就危险了。”
席容炎叹了口气,踱到寒星跟前,伸出一只手扶起了他,接着说道,“皇上对娘娘宠信有加,对我也一向倚重,这件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我要你去西域一趟,见机行事。”
寒星颔首,“但凭主公吩咐就是,只是不知西域到底出了何事,属下心里也好有个数。”
“正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才找你过来。”席容炎看着寒星一脸疑惑的表情,笑了笑,“我放在西域的探子,最近几次传回的消息都是无事。可是这个当头,无事,怕就是有事。”
寒星拱拱手,“属下明白了,如果无事,属下悄悄回来复命,如果有事,属下便在路上解决了对主公不利之人。”
席容炎点点头,脸上神色阴沉,正如此刻黯然无光的黑夜,他忽然低笑道,“这么难得的人才,若是从此隐退了,倒真是可惜了。事成以后,你还是跟着我吧,我封你一个官职,再赐给你一座府邸,你和烟儿就在京城好生住着,哪都不用去。”
寒星心中一惊,忙又跪下,叩首道,“多谢主公美意,只是,属下身上杀孽太重,余生只想远离朝堂,再不问这世间事,以后修身养性,也好偿一偿自己曾经犯下的杀孽。”
席容炎低头瞧他半晌,脸色倒是缓和了许多,“想不到你竟还有一颗佛心,起来吧。”
寒星却不肯起,仍是叩首,“还求主公允准。”
席容炎笑笑,“早就说过成全你们了,我还能反悔不成,起吧。”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门外脚步响,小厮叩了叩门,轻声问道,“老爷歇息了吗?”
席容炎不耐烦道,“什么事啊?”
“私狱的邓千求见,说是烟雨阁的烟姑娘有事回禀。”
席容炎闻言扫了一眼寒星,“让他进来。”
小厮应了一声,遂引着邓千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