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容炎顿了顿,“不过,他中了毒,若无解药,想必也离死不远了。”
“父亲仁德,必会饶了寒将军的性命。”
“我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不在乎仁不仁德,为什么要饶他?”
“父亲此次刺杀失败,只怕魏晗烨和魏皇后日后会更加防范宰相府的一举一动,到时候再想要杀他,就更不容易了。烟儿愿入东宫,成为宰相府的一把利刃,但求能为父亲分忧。”
席容炎冷笑,“你的意思是,我今日若不救寒星,你便不肯入宫了?你可别忘了,你的命都是我救的,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本吗?!”
“烟儿不敢,只是寒将军此次毕竟是因为烟儿的缘故才落到这般田地,烟儿于心不忍。”
“你们有情有义自然是好,可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杀手,不应该有太多感情。有了感情,就有了羁绊,有了软肋,也就有了失败的可能,自己赔了性命不说,还会使我的计划落空。单为这个,寒星死的也不算冤枉,除非——”
席容烟闻言跪了下去,“父亲让烟儿做什么都行,但求能饶过寒将军一命。”
“你可听说过黄昏雨?”
席容烟想了想,答道,“落花寂寂黄昏雨,深院无人独倚门,这是韦端己的诗。”[1]
“诗是好诗,可我同你讲的却不是诗,而是来自西域那边的一味毒药。因为中毒者毒发之时皆在黄昏将近时分,死状凄惨,血落如雨,故云黄昏雨。府中暗卫,皆曾在入府时服下此毒,每旬毒发,便须求得解药,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寒星中的,也是此毒。”
席容烟望着天边那一缕血色残阳,咬了咬唇。
“烟儿,”席容炎的声音略微柔和了些,“我本想让你入宫刺杀魏晗烨,只是如今看来,你的情感就是你的软肋。唯有让你服下此毒,我才能放心将任务交托给你。又或者,我为你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你以后就陪在我的身边,我保你一世荣华富贵。若是有了子嗣,我再抬举你为如夫人。我敢保证,你日后在宰相府的地位将会仅逊于我和夫人。”
席容烟微怔,“那,寒将军呢?”
“你若服毒入宫,我便给他解药,他日后仍留在宰相府作暗卫统领。你若留在我的身边,我也会给他解药,然后撵他出府,让他去到我看不见他的地方。”
“可是,十日之后,他就会再次毒发,到那时,他又该去何处寻得解药?”
“生死有命,那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烟儿,你应当知道,你若跟了我,我便无法再将一个对你有情的人留在府中,不立刻杀了他,就已经是我的慈悲了。”
“若无解药,他能撑多久?”
“最多三日,此毒就会侵入中毒者的五脏六腑。待到第三日的黄昏时分,纵使华佗再世,也无可奈何了。”
席容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瓷瓶,俯身搁在她的跟前,“要么服毒入宫,要么留在府中,你就不必再服下此毒了。只是,烟儿,我须得提醒你,你若入宫,且不说魏晗烨预备如何待你,魏皇后就必然不会轻易饶过你。一边是荆棘丛生,一边是康庄大道,你自己做个抉择吧。”
席容烟跪在地上,如同风中的一片落叶,瑟瑟而颤。
她抬头看向席容炎,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风霜的痕迹,眼中尽是化不开的冷冽冰雪,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却又夹杂了些许的炽热。
她又望向寒星,他已然昏死过去,此刻体无完肤地瘫在地上,鲜血一片片地晕染开来,映着天边的最后一抹残红,看上去竟有些凄美。
席容烟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那个小小的白瓷瓶。
瓶子很轻,可她却是用了浑身的力气,才将它缓缓拿了起来。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在席容炎惊诧的目光中,仰头尽数服下。
“烟儿愿做利刃,助父亲踏平东宫。”
席容炎咬着牙,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两字,“很好。”
他冷冷注视着席容烟,眸中一片死寂。
瞬间,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四下安静得让人发慌。
半晌,他缓缓开口,“初次服毒,两刻之后就会发作。你回去罢,待到你领会了这毒的厉害之后,我会派人送解药给你的。至于寒星,我自会救他。”
“烟儿告退。”
席容炎望着她绝决而去的背影,眼波深处竟然泛起了一圈涟漪。
他阖上眼,转身回房。
东宫,桐叶更漏的水已然流尽。
云风向内添水,汩汩之声扰了魏晗烨的思绪。
他抬起头来,注意到了门外的身影。
“什么事?”
袁青推门而入,“殿下,皇后娘娘又派人送了十位佳人过来。”
“全部送回去,你再亲自去中宫回禀母后,就说孤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其他。”
袁青应了声“是”,却并不退下,吞吞吐吐,似有话说。
“还有何事?”
“殿下,我,我从东宫的侍卫中挑了几个姿色不错的出来,随时等候殿下传召。”
魏晗烨手中的散卓笔一颤,立时滚下墨来。
他抬眼,扫向袁青的眼神宛如刀子一般。
袁青察觉了,却是会错了意,慌忙跪了下来,叩首不迭。
“殿下,袁青家世清白,家中父母一直期望我能成一门好亲,还望殿下放过袁青。”
魏晗烨气得脸色铁青,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来,“滚。”
袁青如蒙大赦,即刻飞身出了大殿。
魏晗烨勾了墨迹,继续俯身处理奏章。
笔锋轻转,他忽地想起今日偶遇的那名女子。
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也不知,她究竟是谁家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