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是‘中间人’,那就好办了,那两方不管是谁提出‘送信’,他们都是等罪的。”
纪松钰一锤定音,言之凿凿地陈述他的观念:校内存在这种粗鄙观念,实属不幸。
阶层和阶级,在各个族群里都是始终存在、令人憎恶又无法避免的。
阶级存在,基于物质资料占有状况。阶层则基于财富地位等更加细化表现的概念。
人认朋友,明着不说,究其根本,皆看相互条件,实际上就是利益置换。你帮我才会我帮你,天上掉馅饼的事很少发生。双方甚至多方相互衡量、试探,最终权衡,得出有利均值。
徐婷这样一个小地方来的少女,在这些同龄人里成为弱势群体,如同闯入狼群的羔羊,毫无能力自保,自然成为畜生们优先下手对象。
“可这是学校。”
“一样的,有人的地方,就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方鹤翎无措,又找不出话反驳,他想了一圈,无奈地承认纪松钰说得对。
“老师都不管么……”
“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你觉得他们会让老师知道?就算知道,徐婷这类和他们……你猜老师选择帮谁。”
这种时候已经无法指责,“老师”作为群体中个体的责任和担当,在“力量”和“等级”前面似乎无足轻重。
纪松钰摊手,“我在学校时间不算短,也只是前不久才听过有这种形式。只当学生友爱,怎么会往那方面想。即使想了,他们会听我的?还是让我一起参与?教师群体中败类也不在少数。明哲保身都做不到,何谈其他。”
方鹤翎张口,依旧不知该说什么。
不是这样的,他想。
可站在纪松钰的角度,同为旁观者,也无法要求对方举措,因为后果,他们不可能用性命当赌注。
时间显示还有“15:45.38”,“抓紧时间。”
纪松钰嘀咕,“回教室!”
徐婷真在某处看他们。纪松钰说完话还没确认,场景瞬间转至12教教室。
“这传送功能!找白纸。”
一个人的速度没有两个人快,纪松钰当下传递指令给方鹤翎,丝毫不怀疑对方不会不按自己话做。
他来不及解释,先行动起来。
方鹤翎满心疑惑,身体抢先意识听话。
“这个,是么?”
他们翻箱倒柜,每一个桌面、抽屉都被弄乱。可奇怪的,纪松钰明明将桌肚倒过来,桌上的书七零八落掉了一地,怎么再抬头,它们好好地出现在桌面上,纹丝不动,甚至连纸张距离都没有偏差。
这也是幻象?这触感……徐婷的能力能做到,完成这么大场景?
方鹤翎来不及细想,将找到的纸递给跨越桌椅板凳,向自己跑来的纪松钰。
“有什么用呢。”
纪松钰仍不说话,和先前一样,在纸上摩擦。
方鹤翎把剩下桌子找完,安静站在他身后,看他皱紧眉头。
纸上也是出现词句,分三行,整齐排列:
须臾四面火光来,
欲下回梯梯又摧。
烟中大叫犹求救,
“是韦庄的《秦妇吟》,还有一句,‘梁上悬尸已作灰’。全文可太长了,背不下来。”
没等方鹤翎问,纪松钰涂完最后一个标点放下笔。
“大概说的是战时惨景,可怜可凄……”
纪松钰不愿让方鹤翎细谈,言简意赅地讲述文章大意。
方鹤翎算是明白为何学生爱和他走近,客观来说,纪教授课上得浅显易懂又内涵丰富。他由现当代情境推动带入,引人思索。
《秦妇吟》是唐诗史上极富盛名的长篇叙事诗之一,由于种种缘故,作者韦庄晚年讳言此诗,故此也未被选入任一通用教材。
公元880年冬至883年春,唐末农民起义到达转折点,因着各种元素,百姓蒙受巨大苦难。作者于离开长安第二年在洛阳创作本篇堪称他平生力作的史诗。既是史,讲究的就是真实。
作者把千万人苦痛浓缩进一个虚构的“秦妇”身体,她身陷兵中、逃离长安,对路人陈述经历,展现动荡艰难时世的方方面面。
“可惜,韦庄并不公正,他全然站在李唐王朝立场,不过怎么说呢,他享受着唐王朝的荫庇,自然为他们说话。哦,他做到了前蜀宰相。”
方鹤翎从纪松钰描绘的场面走出,那些朝代官职他不懂,只知道前后不一样。
子谦傲骨,向来瞧不起拍马溜须之人。
经世多年,未曾改变。
方鹤翎收回仰慕眼神,眼前人是纪松钰,不是他,他再也回不来了。
“方老师,怎么了?被我帅到?不要赞美我。”
纪松钰拍手,唤方鹤翎回神,“这是徐婷跳楼的理由么?如果是,未免荒唐了些……如今,怎么想也不会亲临战争,说是共情也夸张了些,教科书里是不存在这课的。当然,储老师做课外拓展我就不知道了。”
他翻书本,一页一页,确实没有《秦妇吟》。
他眼角下垂,瞥见方鹤翎手腕计时器,“怎么在这,卧槽,时间这么快!嗯,我想想,什么情况……”
他约是上了半堂课,许是看他讲得辛苦,计时器中间停了一段没有跳动,当下快速闪频,处于“07:53.12”,一秒一秒归零。
夕阳笼罩,折在教学楼外玻璃窗上,光聚合出焦点,赤霞满天,火红弥漫。
“由景及情……她不会,是看到这……”
怎么不会,这是徐婷那日亲历!
纪松钰和方鹤翎对视,争相朝顶楼爬去。
楼顶视野广阔,比下一层教室好不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