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笑道:“回不去了,大门关了。”
扫了眼对面两人,梁芝决定收回之前对薛以珩的看法,什么热心好人,明明很烦人。
李绍尊咬下最后一口,丢掉签子后,后知后觉:“这么说,你们中午没地去了?来我家呗,陪我看鬼片,刚好我觉得一人看不得劲。”
薛以珩看向梁芝,寻求她的意见:“离学校开门还有一个多小时,总不能一直待外面。”
“他家没人?”
李绍尊抢答:“放心好了,这是我爸为了方便给我在学校附近买的,就我自个住。”
为了方便、自个住……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如一记钟声,来回荡在梁芝心上,脑海里霎时闪过几个片段。
她鬼使神差同意了。
“不用换鞋,冰箱有水,你们随意啊,我去调下设备。”
李绍尊丢下一句话,就飞快窜进了一间房,留下薛以珩和梁芝在客厅。
薛以珩驾轻就熟走近冰箱,拉开门,取出一瓶水,扭开盖子后,递给梁芝。
“对不起。”
他神色焉焉,眉梢染着疲惫和忧伤,竟看起来有点可怜。
他这副态度叫梁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猛地一跳。
冰冷的瓷砖向四周蔓延,轻而易举就背负起了普罗大众干瘪的一生。
偌大宽敞的客厅,茶几上残留着吃剩的外卖,堆得几乎快放不下。
梁芝想起自己上衣口袋里还剩五块钱,中午买饭剩下的五块钱。
原本二十,炒饭十二,一瓶饮料三块。
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李绍尊那张秀气的脸上兴致盎然,唇红得跟刚喝了血似的,抬手招呼他们,“快来,我弄好了。”
遮光性能优异的窗帘拉上,房间如一片黑夜,唯有墙壁上的投影散发着微弱的光。
“你们试过这样看鬼片不?特别带感。”
他们就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
梁芝没试过,这是高中,大家……不应该都在好好学习么?
身侧的薛以珩借着幕布的光,在偷偷看她,梁芝不用偏头,余光就可以轻易捕捉到。
床头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绍尊不知在摸索什么,掏出一个小长方形盒子,丢给薛以珩,甚至还贴心问了一句:“你女朋友要不?红酒爆。”
“她不抽,而且…也不是。”薛以珩说完,又看看她。
梁芝朝他手里的东西投去视线,一包烟。
“好吧。”
李绍尊也不在意,自顾自点燃一根,打火机发出一声脆响。
应和着电影里发出的惨叫。
他倚着墙,星火燃在指间,送入那张脸上张着的口,忽远忽近,肤色白得像鬼魅,人手长腿长,一根杆子,立在墙边。
“我前几天成年了。”李绍尊说。
薛以珩今天脑子不太够用,半晌,道:“成年快乐。”
他笑出声:“你说晚了。”
“不过也不要紧,”他吐出一口烟,眼神落在投影上,“前几天成年嘛,去ktv玩了通宵。我就在想,别人都送我礼物了,那我也总得送自己点什么吧。”
薛以珩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算作回应。
李绍尊语气雀跃:“于是我就就地找了个公主,想彻彻底底送自己成年。”
他这句话刚落下,薛以珩猛地扭头,去看梁芝的反应,梁芝的眼神却不在他身上。
李绍尊还在继续:“可你们知道不,妈的,最好笑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公主她说、她说……”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说看在我是第一次的份上,又长得这么好看,她不收钱。我听到这话真差点没笑死,本来兴致勃勃的,都给我整没想法了。”
乳白色烟雾升腾着,扭曲了他那张脸。
梁芝如温室般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冷风不要命地往里钻,血液微凉。
-
走在回校的路上,一路无言。
眼看就要到校门口了,梁芝冷不丁开口:“你之前不是想说什么吗?”
乍然听见她的声音,薛以珩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盯着那张温柔的脸,她眼眸静得像片湖,心里的弦被狠狠拨动了下,泛上密密麻麻的酸涩。
这段时间被学校、家庭乱七八糟的事整得心力交瘁,薛以珩此时也不过是个高二学生,到底心理承受能力没那么强。
他一开口的声音有些缥缈:
“严望……对,严望,你不关注球鞋可能不知道,球鞋这两年溢价又高又快,联名款频出,一转一卖就能赚上不少钱,梁芝,你能想象不,我们都还在教室里死读书的时候,严望就找到了拿货渠道,目前为止,他已经赚了不下五十万。”
“五十万……像我们这种普通家庭,可能一年到头也挣不到这么多吧,我平时脚上穿的这些都是从他那拿的,舍不得穿的就放平台上卖掉,凭这些,我也攒了不少钱……”
“我其实也看不惯他们有些行为,可……你懂吗?”
他的话没说完,或许是他自己也没想好要怎么说。
可她、懂吗?
回到班级后的梁芝还陷在今天中午带来的震撼里。
后背突然被人戳了两下。
她回头,江玉清目光沉沉:“你今天中午去哪了?”
“只是没赶上时间。”她没心思回答。
“没按时进校,值班的人会记名。”
搁以前,梁芝一定很在意,可今天她心突然变得很平静,平静得起不来一丝波澜,她只哦了一声。
江玉清顿了几秒,“你中午和薛以珩一块回来的,你们……”
他突然低下头,拿起笔,继续在草稿纸上算题,“今天是我值班,没记你名,下次别晚了。”
“……谢谢。”
-
上次的事如一场轰轰烈烈的台风席过,天放晴后,就好似没来过。
只有偶尔在饭桌上听起她爸妈谈起房贷、谈起工资、谈起物价,在商场里看见架子上售价一两千的球鞋时,会窥得几丝风暴后的狼藉。
梁芝想做点什么,可她还在上高中,连玩手机都会被管控,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前思后想,她决定等上了大学,再做打算。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而她的想法也太天真。
很快,他们升高三了。
薛以珩上次问她想去哪所大学、哪个城市,梁芝想也没想说琼市,不久就听说他去走了体育,经常缺课出去训练。
高三压力很大,学校还新增了到十点的晚自习。
梁芝脑袋昏昏沉沉,面前的习题册和试卷堆得像座小山。
她撑着头,眼皮都快闭上了,猛地一栽,瞬间惊醒,发现桌子上多了一杯奶茶。
她茫然四顾,怔然间,撞入前方一道视线,薛以珩不知什么时候训练回来了,打着手势,示意她快喝。
后方的江玉清目睹了一切,薛以珩在梁芝低头后,眼皮一抬,对上他的眼神。
-
“女款?你买女款做什么?”
严望窝在卡座上,腿大咧咧翘着,刷着手机,头都没抬。
他被劝退后,跟家里闹脾气,哪都不愿去,拿着自己倒腾的钱,又一口气全砸进去,继续摸索赚钱的路子。
年轻气盛,做事大开大合。
“送人。”
听薛以珩这么说,他才肯从手机上分出一丝目光,玩味勾唇:“行啊,码数款式,挑好了跟我说。”
“行,谢了。”
他似有若无地嗯了声。
“李绍尊呢?他怎么还不来?”
“他说他这学期要抓紧学习。”
“他在放什么屁话?”
若不是想给梁芝准备生日礼物,薛以珩今天也不想来,这么关键的时刻,只有他闲人一个,还能能肆意玩乐。
薛以珩淡声道:“他前几天刷空间,看到国际部的范蕴在晒到手的好几个offer,还有家里的直升机,羡慕得眼都红了,跟他爸立下赌约,要是能考上一本,让他爸也给他配一架。”
严望轻嗤一声:“啧,不如找他爸要点钱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