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添为……
什么记忆在花渊脑海中炸开。
景象逐渐清晰,他看到了自己曾经隐匿在暗处,悄无声息地观察着一个青年男子。
青年看起来很有钱,锦衣玉食,一块金属铁牌绕着细绳,在他指尖随意地转着。
那块金属铁牌便是主城第九物资分队的准入标志,是主城通过层层选拔后,为符合条件加入物资队的人发放的。
那天是第九物资分队成员们即将碰面的第一天,彼此确认过金属铁牌就可以出发去野外开展工作。
花渊盯上了这块牌。
他是如何接近舒添为的,他已经忘了,他只记得那一刻,他冷酷而无情,掐住舒添为的喉咙,尖牙刺入他脖子上的毛细血管,快速且准确地结束了他的生命。
然后,那块金属铁牌便落入了他手中,他以此混入了物资分队,和陈双他们相识。
随着记忆的闪回,花渊脸色逐渐苍白。
原来他曾经为混入物资分队,竟如此不择手段!
3000J币,是个不小的数字,这是主城对他们勇于在野外工作的奖赏。花渊盯着手中闪着金光的钱币,看了会儿,缓缓开口。
“舒添为,”花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自然,“是我表弟。我们长得很像,所以有时候会有人认错。他……他在十二岁就不幸遇难了。我在报名物资分队的时候用了他的名字,作为对他的纪念。”
在末世残酷环境下,类似的悲剧实在是太常见了。周铭生和林清则听到这样的解释,都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周铭生拍了拍花渊的肩膀,安慰道:“小花园,抱歉,提起你的痛处,如果早知道就不提了。”
花渊强笑了一下,“没事的,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已经接受了。谢谢你们帮我领了报酬。”
周铭生点头,转移了话题,“那我们今天就好好庆祝一下吧!算是对我们这段时间努力的一个奖励!”
花渊松了一口气。他在心中默念,这个秘密必须永远死守,否则他的身份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努力调整情绪,尽量让自己轻松自如一点。
晚上,他们在丧尸研究中心的食堂共进晚餐。说起野外生活的种种,大家谈笑风生,话题一个接一个不断。但在觥筹交错的间隙,花渊却开始走神。
原来他曾经如此随意地就滥杀了人类,他是个很坏很坏的丧尸。
“在想什么?”
蓝迟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花渊这才发现,饭局已经结束,周铭生和林清则回去了,而他和蓝迟今天也提早下班,现在正散步回家。
“噢,没什么,这几天工作有点累了。”
“嗯,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明天给你放一天假吧,你在宿舍里休息,不要来中心了。”
几分钟后,花渊鼓起勇气:“哥哥……我想问你……”
“嗯?”夜风吹过,蓝迟的声音却在清冷的冬夜里显得温暖。
他们经过一片小夜市,商家推着小推车摆在街上,作为他们的临时商铺,里面卖着各色各样的食物,霓虹灯招牌闪得有些刺眼。
“如果……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你会不会讨厌我?”
话刚说话,花渊又后悔了,万一蓝迟问他具体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该怎么办……
然而还没等到蓝迟回答,忽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抓小偷啊!”
一位摊主气愤地指着小偷逃跑的方向,匆匆忙忙地从他推车后面挤身出来,食材框子骨碌碌滚了一地。
只见一个衣着破旧的小男孩从叫骂声中跑过来,正好跑到了花渊这边——花渊反应很快,迅速侧身一把将他拦腰抱住。
商铺的灯光投射在街道上,形成一片片明暗交错的光斑。可花渊却在他黑漆漆的眼中看见了焦急和饥饿。
花渊愣了半晌,道:“是你偷了东西吗?”
男孩儿大概七八岁的模样,个头虽小,但力气却大得跟小牛一样,在花渊怀里不断挣扎,护着怀中热乎乎的肉夹馍,眼神警惕。
“我去帮你买,以后不要偷东西了。”花渊说道,那小男孩才停止挣扎。
花渊领着男孩,来到摊主面前,付了钱。男孩抱着肉夹馍,有点懵,花渊道:“去吧。”
男孩又看了他一眼,才匆匆跑走。
对上蓝迟的目光,他好像一直在观察自己,花渊摸摸鼻尖解释:“今天拿到了结款,有钱了。”
蓝迟笑了:“花渊老板大气。”
不远处,只见男孩跑到了另一个衣着和他差不多破烂的小孩儿面前,把怀中的肉夹馍小心翼翼地掏出来,递给他。对方不要,他又撕了一大半给他,自己留一小半。
“他们应该是福利院跑出来的孩子。”蓝迟说,“福利院虽然能保证孩子基本的生存,但是很多情况下,食物需要靠抢。他们这样瘦小的身材,估计是抢不过其他孩子。”
“福利院?那他们就要总饿着吗?”花渊不解。
“明天我去福利院一趟,看看情况。”
两个小男孩坐在一起,肩挨着肩,大口大口地吃肉夹馍,还不时把目光向他们这边投过来。
目光躲躲闪闪,像是不好意思看,又很想看。
之前他不知事情经过,和众人一样以为男孩是个小偷,可是现在却发现,男孩偷东西,不是因为自己贪吃,而是为了给同样饥肠辘辘的同伴果腹。
花渊忽然心下一动。
他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曾经有个人,也是这样对他的,总是会把最好的东西先给他。
来到了主城,看到更多人类的生存模式,花渊总觉得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就好像……他以前也在这里生活过。
“刚才你问的问题,我还没回答。”蓝迟把手揽上花渊肩膀,驱散了冬夜的冷意,“花渊,你很善良,我相信你不会做坏事,就算真的有,一定也是有苦衷的。我不会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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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花渊还是没有问出口,如果他曾经随意地就把人杀死,蓝迟会不会还评价他为“善良”。
后面几天,在丧尸研究中心工作的时候,花渊一边干活一边思考这个问题。
蓝迟就站在他身边,挽着袖子,指导他如何操作复杂的科研设备。他比花渊高了快一个头,他站在他身边,两人靠得很近,冰雪气息轻轻浅浅地喷薄在他后颈上,痒痒的,但很舒服。
想着想着,花渊突然发现,蓝迟向来是个理性得近乎冷漠的人,但他却给他贴上了“善良”的标签,并且断言“他不会讨厌他”。这实在是有失公允。
他想起之前在野外时,蓝迟做的每一个决策,或者是和对手谈的每一个条件,都是走的最稳妥的路线。就像是哪怕在高空中走钢丝,蓝迟也会制定出一个走得最稳、绝对不会掉下去的方案。
蓝迟好像……对他过于好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把花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想到分化那天,他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抱着他奔跑在雨里的人,呼吸是那么急切。
他想到在雾顶高原时摇曳的火光中,蓝迟看向他的眼神,还有两人在车里聊到深夜,听着高原的风在车窗外呼啸而过。
他想到进入主城时,蓝迟不允许他脱掉衣服接受检查,给他开了小灶,还有明明蓝迟那么忙,依然坚持每天晚上陪他煲一小时的电话粥。
花渊的心脏开始怦怦乱跳,失了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