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是龙都最热闹的一段时间。
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穿着新衣的孩子追逐笑闹,梅花桩上每日舞狮都能耍出不同的花样,各家店铺门口装点的喜气洋洋,烟花爆竹连夜的放,酒楼戏台子夜里也是灯火通明。
傅静娴就当听个响儿。
家中未出阁的小姐不便出门见人,新年这些天,无非是院中装点的火红些的区别,在家中吃几顿丰盛些的席面,白日能在后院跟着大夫人见见其他世家中的女眷已是极好——好歹意味着大夫人想让自家小姐在其他夫人面前过个脸,以便日后择定婚事。
这其中傅玲燕被大夫人叫去的次数自是最多的。
她本就过了及笄,模样又出挑,拿得出手,春日宴前先在与傅家相熟的世家前留个好印象,也算补一补她八年不在傅府所缺的名声。
倒是程娘又不淡定了。
正月初二是门中夫人回娘家的日子,大夫人早早命人备了马车,还将程娘一并捎上了——私底下什么意图不可知,明面上总归是姐妹情深。
具体程家发生了什么,傅静娴不得而知,但程娘回来时脸色阴沉的下人。
傅玲燕最近总被大夫人叫到身侧,也算又在府内立了威。她同样注意到程娘的不对劲,但凡没事就来傅静娴院子坐坐。
傅静娴知晓她还去程娘那明里暗里敲打过一番,压着不让人来自己院子。
但可惜,傅玲燕毕竟只是大小姐——她在府中的威信再如何高,也是高不过大夫人的。
大夫人会高兴傅玲燕能打压程娘,毕竟这意味着傅玲燕有足够的管家能力。同时,她也会默许程娘来闹傅静娴,因为只有程娘来闹,才能变相的借程娘之口警示她——傅家不养闲人,傅静娴需要在其他方面足够优秀,才能对得起傅家对她栽培之恩。
两相制衡,能得到两枚利益最大化的棋子,何乐而不为。
傅静娴冷冷看着摔在她脚边碎裂的茶盏。
至于傅家需要优质棋子的原因——大概就是程娘在程府时不知从哪确认、现在又在自己院子吵嚷中透露的,傅家会搭上大皇子的线。
世家倘若要和皇子牵线搭桥,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就是嫁女。
联姻是世家女能为家族带来的最大收益,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龙都皇宫内,一共有过六位皇子,现下在世的还有五位。二皇子早夭,三皇子平庸,四皇子先天弱症,五皇子异族所出与皇位无缘,六皇子尚且年幼……皇帝年事已高,民间现传继位最有望的便只有大皇子慕容澜。
所以,是他吗?
等傅玲燕听到风声匆匆找借口赶来,程娘早已被赋儿连拉带扯的送走,院中狼藉也被芸儿清理过。
傅静娴面上照常与傅玲燕相处,听着对方温声的安抚,接过她想逗自己开心的小玩意,心里却不是滋味。
大夫人上心的教导,特意的提点,精巧的布置,最终是要为傅家培养出一个出挑的皇子妃吗?还是不止如此,想为傅家博出一个未来的皇后呢?
傅府的围墙她尚且能翻,到了皇子府上呢?再到宫墙呢?她还翻的出去吗?
心中有什么东西乱了。
几日下来,傅静娴沉默的态度相较以前更甚,手头上功夫更是没停过。
看上去像是被程娘刺激狠了。赋儿的担忧看在眼里,又看着现状咽回肚子里。
不过她忘了,府中另外有人不会把忧虑往肚子里咽。
傅玲燕心思通透,傅静娴不知她心底计较了多少,又对其他事了解几分,但是正月十五当晚,傅玲燕又翻墙了。
翻进来,小心翼翼贴着墙根,问她想不想看看花灯。
正月十五上元节,这日龙都夜晚的花灯会挂满所有大街小巷,定是美不胜收。
傅静娴应了——正如儿时一样。
粉雕玉琢的女孩,披着大红裘衣,手上提着莲花花灯,坐在墙头问她想不想看。
花灯中的烛光照亮了女孩的脸,亮盈盈的,小小一个像缀在墙头的星星。
那时的傅静娴答应了,紧接着一阵暖风吹来,大红的裘衣就裹上了她单薄的裙衫。
“你的披风给我,你不会冷吗?”当时傅静娴呆愣愣地问。
“我不拍冷——你不裹严实些,一会半路被风吹掉了怎么办。”小时候的傅玲燕笑地狡黠。
莲花灯没到她手上,因为下一刻,在她的惊呼声中,傅玲燕已经带她翻墙出去了。
傅静娴撇头看向搂住自己肩膀的手。
“嗯,可能不太方便带你到街上去——就去那边吧。”傅玲燕沉吟片刻,带着人跳上屋檐。
紧接着画面就宛如一幅长轴画卷,在傅静娴眼前展开。
傅玲燕带着人依旧步履稳健,琳琅满目的花灯像潮水一般一浪逐着一浪,叫人应接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