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把话说开,二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更上一层,不仅傅静娴话多了起来,有时也会专程去傅玲燕那儿坐坐。和最开始一味木讷应声的模样大为不同。
赋儿对此不解,程娘更是颇有微词,更何况回回撞上傅玲燕都要被人不咸不淡刺两句,却又碍于大夫人不得发作,心下早已是怨怼至极。
现在这个血缘女儿又胳膊肘往外拐!真是翻了天!程娘简直有火没处撒,私下里脾气愈发暴躁。
赋儿委婉提醒傅静娴,傅玲燕身边的丫鬟也不是瞎的,二人对此都心知肚明,且心照不宣的装不知道。
等赋儿这回从程娘处回来时,傅静娴坐在桌前,傅玲燕倚在书案边,二人饶有兴致的在画书签。
婷竹这回倒是跟着来了,傅玲燕没让她近身服侍,她就站在一旁,顺便给了进门的赋儿一个挑衅的眼神。
赋儿:“……”真是够了,主仆两个这么爱往这跑。
傅玲燕伏在案上,手执毛笔,漫不经心地在菱形竹片上点了两尾锦鲤,边点边幽幽道:“这朱红暗沉了些,可能没那么灵动。”
傅静娴端坐桌前,闻言抬了抬眼,正见傅玲燕托腮转笔,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叩着桌面,心下一笑,继而低下眼来动笔:“许是那红色放的久了——阿姐不若用用我的?”
“那倒不必。”傅玲燕复又趴下,笔尖随意沾沾墨水,在锦鲤附近铺出一片墨莲,“暗色亦有其韵。”
两人聊归聊,笔下倒是都不怎么停。
赋儿有心上前收拾,却被傅静娴抬手制止了,只得和婷竹一样站到一边。两人向来不太对付,赋儿懒得看婷竹挤眉弄眼的嘲讽,边随意往傅玲燕的方向瞧去。
这一瞧眼中平添惊艳之色。
若说傅静娴绣工花草栩栩如生,傅玲燕笔下丹青则更是活灵活现。赋儿曾从程娘那听过几句傅玲燕甚擅丹青,原以为是和傅静娴差不多或强半钱,没成想竟这般好。
若是叫傅玲燕直接画一幅挂出去,不出半日定然要名满龙都了——难怪大夫人从不担心傅玲燕的教习课业。
赋儿瞧了几眼,继而又垂下头沉思。想来程娘的焦心不无道理,傅静娴和傅玲燕比起来,还是没有十足把握。
傅玲燕画的快,等她将手上毛笔放下,傅静娴还在埋头细描。干等着也没意思,傅玲燕便又起了笔,开玩笑般的写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写完又新画一竹片,点完墨鲤后提笔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刚落完墨,正好傅静娴那边也搁下笔,于是傅玲燕起身将自己画完的两枚竹片递过去,好顺便观察下傅静娴脸上神色。
傅静娴看完后,眼中果然漾出笑意:“阿姐怎么想到这样写。”
“山上祖传的典故,想起来就写上了。”傅玲燕信誓旦旦。
山上祖传,看来是师门里的东西。傅静娴面上不显,心里想着下次问问傅玲燕所拜师门名字,一边将手上作好的画也递出。
扇形的竹片上绘有纷飞的银杏叶,傅玲燕挑眉笑道:“看来静娴知我之乐。”
傅静娴不动声色地压住纸笔下另一张竹片:“阿姐既非我,怎知我知阿姐之乐。”
傅玲燕五感通透,自然注意到了傅静娴画两张藏一张的小动作,不够她也不揭穿,只莞尔道:“你也非我,安知我不知你知我之乐?咳,不绕了,这绕下去可是无穷无尽……”
赶巧傅玲燕房中一个唤作馨兰的丫鬟过来,打断了二人谈话,说大夫人请傅玲燕过去。
大夫人之命难违,傅玲燕颇为遗憾的同傅静娴告别,带着婷竹离开。
眼瞅着几人身影被墙角彻底遮住,赋儿总算开口:“小姐,您今日也见到大小姐画技,技不如人更当勤勉,近来您已松懈太多……”剩下的话卡了一半没说出来。
因为傅静娴压根没在听。
傅玲燕走后,原本神色稍显动容的傅静娴转眼又面无表情了,此时她正抽出压在下面的竹片,细细端详,似乎再看哪儿画的不好。
角度原因,赋儿看不见竹片上画了什么。傅静娴看完后,转头就让赋儿把桌上东西收拾了,自己则拿起傅玲燕画给她那两片鲤鱼书签往内室走。
书签上的墨水已干,傅静娴挑了两本书各自夹了进去。至于她自己留下的,在思索一番后,傅静娴翻开了那本被傅玲燕叫作百草鉴的书。
书签上是少女对着书案托腮思索,细节并不完善,那澄静的眼神倒画的格外相似。
傅静娴趁着赋儿还没收拾完,合上了书。
**
傅玲燕扪心自问,她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
不管是在松月派当学生,还是在祈灵楼当二弟子,抑或是在傅府当这个看似受宠实则待嫁花瓶的傅大小姐,她都是恪尽职守挑不出毛病的。
为此她还专门抽时间去学过世家小姐的礼仪。加上她自身条件尚可,按理说傅家应足够满意才对。
谁曾想大夫人会突然喊她去问读书的事。读什么书,女四书。
呵呵。
傅玲燕从正房出来时脸笑地都有些发僵,婷竹和馨兰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大气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