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傅静娴看她的眼神过于惊愕,傅玲燕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讪讪解下了长袍,露出里面的白衫蓝裙——正是她刚回傅府穿的那身,连一头长发也又绑成了麻花辫,垂在身后。但最让傅静娴心惊的不是她这身莫名其妙的装束,而是傅玲燕腰间佩的一柄剑。
一柄剑,货真价实的剑。
傅玲燕顺着傅静娴的目光瞟到自己腰间,默默地把解下来的黑袍从右手换到左手,正好遮住了佩剑。
但傅静娴的目光并没有因此挪开,反而更加灼热的看向那里,几乎要用眼神把遮挡的黑袍烧穿。
傅玲燕:“……咳,静娴,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她刚一有动作,立马被傅静娴抓紧了衣摆。此时此刻,傅静娴终于在傅玲燕面前完全褪去了她作为傅家嫡次小姐的身份,她脸上有震惊,有茫然,有好奇,甚至浮现了符合她年龄、却由于在这深宅大院里不被允许表露的、孩子气般的执拗。
这是平日里的的傅静娴根本不会表现出来的。
傅玲燕被看愣的刹那,傅静娴逮住了这个机会,拉着她连珠炮弹似的发问:“这么晚了你为什么在外面?你有剑?你还能出去?你出去做了什么?你——”
一通问题砸下来,原本还算正常的傅玲燕几乎瞬间破功:“我——祖宗唉我还想问你呢现在顶多才凌晨四点——咳!不是,静娴你听我说,现在大概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府里下人就要起来了——好好好,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是我们后边再说可以吗?”
“你既然这么急,怎么还这个点回来?你都能翻墙了,直接翻去你自己院子更合适吧?”傅静娴不依不挠,“你也说了还有半个时辰——那不还剩了半个时辰么?难不成你其实还有其他事要做?”
傅玲燕有点绝望看着傅静娴:“这不是耽搁了回来晚了么……不对,这不是半个时辰的问题啊,你我被抓包事大,抓包后发现房中还有个傀…事更大,咳!总之,有什么事明日……反正不能是现在……呃,静娴你能不能别拽了……”
傅静娴死死拉住傅玲燕半边衣摆,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那倘若在院子里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下人呢?你岂不是要直接交代在这里?”
傅玲燕被拉的被迫弯腰侧身,还依旧顽强保持着作为好姐姐的素养,闻言也是呵呵一笑,抬起另一边没有负担的手,一本正经地拍了拍傅静娴的肩:“那你应该庆幸,庆幸是你站在这里,若是寻常下人,现在差不多已经头朝地睡熟了。”
言下之意,大概是会被她打晕。
傅静娴斩钉截铁道:“所以你根本就没病。”半夜不睡翻上来翻下去还能打晕人,哪里像个病秧子。
还想继续狡辩的傅玲燕一噎:“……”
傅静娴继续倒豆子般道:“没病,那你八年前怎么出的府?你去了哪里?都在外面干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回来?你——”“可以了可以了祖宗!”
傅玲燕伸出两根手指,堵在傅静娴嘴前,紧急叫停了这场单方面审讯,并且努力撑起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别问了,现在真的没法回答你,明天来找我,到时候任你问,嗯?”
见傅静娴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傅玲燕赶紧找补:“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舞段剑给你看看成吗?看完你就回去睡觉!”
没理解傅玲燕的逻辑,但是傅静娴听到舞剑下意识勾起了心思,手上力气不免松懈——
傅玲燕趁机把自己衣摆抽了回来!
这一刻她恨不得喜极而泣!
趁着傅静娴脸上还在空白,傅玲燕干脆利落的转身拔剑——当然只是从腰上连剑带鞘一起拔下来——身子一旋便真的作起了剑舞。
少女身轻如燕,一套原本用于杀伐的剑招,在她手腕脚腕的挑勾点转下,硬是组了一支风姿卓绝的剑舞。
傅玲燕持剑时没用多大力气,剑势扫过之处,惊起一阵秋风,惹得草木战战。剑主本人则仿佛天地间一抹腊月飞雪,空灵缥缈,不知凡尘几何。
傅静娴呆愣愣看着,她见还未消散的月色如轻纱一般覆于剑主身上,还未来得及看清纱下的容颜,便顿觉天旋地转,原本高高在上的月忽的跳到眼前了——
傅玲燕趁其不备一把给人捞了起来!
新月弯弯,神似傅玲燕翘起的嘴角。瞬息间周身景色转换,待傅静娴下一次睁眼,入目的已是自己闺房的陈设了。
后背传来轻微的推力,紧接着是银杏叶落地的声音——
院中又恢复了昔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