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了十几枝洋桔梗,将近半数的洋桔梗低垂着头,蔫蔫的。
言青虑给花瓶换上新鲜的白色洋桔梗,走到床边,将窗户拉开一个缝通风。随后他把小茶几边上的皮转椅推到病床前。
他坐在椅子里,望着床上的老人,望了许久。
病床上的老人瘦骨嶙峋,脸颊下凹,面色灰黄,闭着眼静静地睡着。
“奶奶。”
“我来看你了。”
“最近天气不是很好,总是隔三差五地下雨。”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株多刺鹅绒花吗?虽然它的基因初始活跃度很高,但是培育的过程却很慢,育养液的配方已经被我换了很多次了,还是不太行,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如果我能成功培育出100%活跃度的母样本,就有极大的概率让你真正地醒来了。”
“哦对了,我昨天救了一只小猫。它很可爱,眼睛特别漂亮,但是我没办法养它,因为榆西辞对猫毛过敏。”
言青虑说到这里,眼神黯淡了下来,双手握着奶奶的手,说:“我跟榆西辞还是那样,没什么变化。”
“未来一周,我要负责跟进一个赛演的项目。”
虽然奶奶听不见,但言青虑还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许是白日里走动太多,消耗了力气,说着说着,言青虑竟然睡着了。
当奶奶的主治医生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月色柔美,穿透窗户,如轻纱一般罩言青虑身上,洋桔梗洁白清淡,睡美人趴在病床前与梦而眠。
詹晟走到言青虑身边,目光深邃。
言青虑羽睫微颤,迷蒙睁开双眼,看到詹晟站在没有开灯的病房里,有些不解:“詹医生?”
詹晟回神:“青虑,我刚进来,看到你在睡觉,正想喊醒你。”
言青虑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说:“出去说吧。”
两人走后,一颗直径约9毫米的金属小球从奶奶的耳道滚落到枕边。
几转变化后,小球化作一只极小的黑色微型蜘蛛,它急速爬到窗户边,高举螯枝,八只蛛眼倏地亮起红光。
与此同时,星域南区第9街区中央大厦的129楼内,一个男人姿态随意地坐在巨型沙发上,姿态随意,窗外星星点点,瑰丽的城市夜景一览无余。
“释司,接收到新的监听内容,来自N3蛛。”助理模样的男子将监听内容播放出来。
沙发上的男人听完后,开口:“去查一下多刺鹅绒花的所有信息。”
“好的。”
“军部赛演的邀请函,也需要一份。”
“您亲自去吗?”
“嗯。”男人从沙发上起身,走向落地窗边,“言青虑的奶奶,还是一直神志不清吗?”
“是的,十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目前她是唯一一个知道军械指挥控制生物序列码的人。她出事后,该领域的研究项目一直停滞不前。可惜了。”
“言青虑不是说了吗?虽然不知道他准备通过何种方式让他奶奶恢复神智,但这个多刺鹅绒花的母样本一定是关键。”
“您说得对。只要他奶奶恢复神智,我们就能拿到星域军械的生物序列码了!”助理突然激动道。
“能顺利拿到当然再好不过,如果拿不到的话。”玻璃窗上映着男人诡谲冷漠的笑容,他道,“拿不到的话,就再毁掉一次吧。”
詹晟给言青虑倒了一杯温水,说:“来了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正好在这附近,就过来看看奶奶。”
“不管怎么样,来之前最好提前跟我说。”詹晟扶了一下眼镜,说,“今天中午,奶奶已经醒过一次了。你知道的,奶奶每天只有一小时左右苏醒的时间,时间通常也不固定。”
“知道了,谢谢你,詹医生。”言青虑说,“我等下还有点事,先走了。”
“青虑,等等。”詹晟见他要走,喊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
“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药,通过3期临床试验确认没有任何副作用,不过星域药监局的签批还没下来,流程大概还要再走两个月。”
言青虑开门的动作顿住。
詹晟见他不说话,又道:“青虑,虽然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你跟他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十年过去了,你依旧还是一个人,那就证明这个人没有打算跟你走下去。”
言青虑:“我从来没肖想过这件事。”
“既然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尝试看看这个药呢?”詹晟走向言青虑,“它可以帮你戒断没有必要的感情。”
言青虑自嘲:“怎么戒掉?”
詹晟说:“喜欢或者爱,会让人体释放不同的化学物质。这款多靶点抑制剂可以直接作用在这些化学物质上,让其对冲消失。不过它也有个缺点,那就是在抑制剂生效期间,心脏会出现抽搐疼痛的症状,这些都是正常现象。”
言青虑反问:“正常现象?”
“是的,这种抽搐疼痛会随着抑制剂失效或者身体不再主动释放相关物质而消失。”詹晟同他解释,“简单来说,在服药期间,只要能克制喜欢或爱这种情感,就不会出现心脏疼痛的症状。”
言青虑问:“有多痛?”
詹晟回:“最高可以达到4级疼痛。”
言青虑笑道:“疼痛等级最高是10级,4级的话,好像也并不是很痛。”
“那如果是痛一天一夜呢?这种持续性的疼痛会让你身体害怕,身体会因为对疼痛的恐惧,自动开启防御机制,直到不敢再释放有关爱意的化学物质。”
“释放不了爱意化学物质的身体,又何谈喜欢呢?”言青虑真心夸道,“到底是哪个天才,竟然能想出这么狠的药?厉害!”
“不是你喜欢他,他就必须喜欢你的。但无望的感情,又岂是说没就能没的。”詹晟直截了当地说,“你就当他是断情绝爱药好了,反正吃了没副作用,服药期间你别心动、别喜欢、别爱,就不会痛。”
言青虑觉得他对榆西辞的感情,不吃药,也时常让他痛得难以呼吸,可为什么他的身体没有开启防御机制去克制这种感情持续不断地发酵呢?
“谢谢你,詹医生,我如果有需求的话,会跟你说的。我先走了,奶奶就拜托你了,再见。”
等言青虑着急忙慌地赶到宠物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他匆匆看了一眼有氧玻璃屋内正在睡觉的小豹猫,觉得自己今天着实不太幸运。
去医院奶奶没醒,来这里猫猫也在睡。
他不忍心打扰小猫睡觉,看了一会,就打车回去了。
……
言青虑自从接了“监工”这个活计后,只能跟榆西辞在早晨和夜里见面。
白天从未碰过面。
他最近的行程一成不变:早起,完成领带和袖扣的日常任务,吃饭,根据堵车情况决定打车还是地铁去赛演场地,和戚楹殊围着巨型的赛演场地当“街溜子”,下班直接去宠物医院吸猫,然后回家洗个澡再去榆西辞房间完成夜间KPI,最后睡觉。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不到六天,就结束了。
因为第六天傍晚,他在宠物医院的门口,看到了坐在黑色骚车里榆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