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这画如何?”
林潮生见掌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会儿把书册子翻开一会儿又一巴掌拍拢,他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朝前靠了去,压沉声音问道。
掌柜忍不住又悄悄将画本子掀开一条缝儿,往里觑了一眼,然后支吾着说道:“这……这倒是从没见过,也很有新意。不过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我也是东家请来管事的,上头的事儿还得东家做主。”
一听这话,林潮生眼里划过一丝失望,正想问能不能帮着引荐这位“东家”。
还没开口,倒是对面的掌柜先说了话:“不过您来得巧,正好今儿东家来书斋查账,正在上头房里呢。我瞧您这画本子有意思,我拿上去给东家看看,若东家瞧得上就请您上去细谈。”
林潮生面上一喜,连忙点着头说道:“好好好!那就麻烦先生了。”
掌柜点着头,又朝一个脸嫩的小伙计招了招手,吩咐他先照看着铺子,然后掀着袍子朝楼上的书房去了。
那小伙计也是个热情的,乐呵呵给人端茶倒水,但林潮生没敢揭了蒙面的长巾,只道了声谢又安安静静立在一旁等掌柜的消息。
没多久,那掌柜从二楼一间书房出来,立刻下来喊了林潮生,领着他去了二楼。
他一边走一边说,“我们东家姓付,外面的人常喊声付二爷。”
林潮生点点头,明白掌柜是在介绍东家。
几步上了楼,掌柜又到门前叩响房门,轻声道:“二爷,人来了。”
里头响起一道男声,声线清悦,是个年轻男子。
“请人进来吧。”
掌柜立刻推开门,招手请林潮生进了书房。
这间书斋布置古雅,迎窗钉了朴素的竹帘,墙上是几卷挂画,分别画了梅兰竹菊。书架子高有五层,摆满了各类书籍,偶有两架旁边还放了花架,却没放红粉娇绿的花卉,而是几棵矮松、文竹的绿植盆景,修剪得规整漂亮。
书斋朴素,书房却装潢贵气。
就连坐在书案后那位年轻东家手里端着的白瓷茶盏也描了一圈金。
他端着茶盏却没有往嘴里送,而是翻动着一本摊在书案上的画册子,一页一页看。
可不正是林潮生画的《农夫与蛇》。
连那四十来岁的掌柜都看得满面羞红,可这年轻人却一脸正色,如看经书策论般看得认真,面不改色。
“完了?”
翻到最后一页,那付二爷微有失落地低叹了一声,然后才合拢小册子抬起头。
林潮生已被请到书案对面坐下,掌柜亲自给他奉了茶水,不过他仍是没喝。
付二爷看了他一眼,见林潮生蒙着脸,微微一愣。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还不用林潮生解释,他先帮人找了借口。
他猜测这是个年轻书生,读书人自命清高又恃才傲物,画这些怕被熟人知晓丢了名声。
当然了,他和掌柜一样,压根没想过眼前的林潮生是个已经嫁了人的哥儿。
且不论哥儿会不会画这样出格艳情的画作,就论如今哥儿的地位,也少有会写字画画的。
哥儿生育能力不如女子,力气又比不上男子,左右对比都差上一截,因此也只有农家贫民娶不着媳妇才会讨一房夫郎。
古来重男轻女,哥儿的地位比女子还低上一些,所以除了大户人家的贵哥儿会从小学写字弹琴,普通人家只当家里多个劳力,养到十五六岁再配出去换些礼钱。
因此,付二爷根本没想过眼前的林潮生会是个小哥儿。
见人蒙着脸,他也没有硬要林潮生摘了长巾露出真面目,而是拿着手里的画册朝前递了递,一张嘴就是一连串的话问不完。
“这是什么画风?瞧着是炭笔所绘,只黑白两色,从未见过,实在有趣。蚌女、龙女之类的的仙子倒在书画中见过,但这人身蛇尾的男人却是头一回见……这,这还是人吗?莫非是妖?何为只有三话,太少了!根本不够看!这最后一话提到农夫不是偶然救的黑蛇,而是黑蛇故意在路边等他。这又是怎么回事?莫非蛇妖早认识这农夫?”
年轻东家长得文气秀雅,一袭月白锦袍是个翩翩公子,可开了口却像个机关枪成精,“突突突”个没完。
林潮生被问得一怔,理了理一连串的问题才依次答道:“付二爷慧眼,确实是用炭笔画的。这画叫漫画,这类画风,我敢说平桥镇除了我,找不出第二个人。”
他倒也没有夸口说天下独一无二,只划了平桥镇这地界。但付二爷也去过不少地方,见识过不少稀罕玩意儿,这“漫画”确实是第一次得见。
付二爷点点头,又把画本翻开看了一遍,然后指着最后一页说道:“那后面的内容?”
林潮生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活儿了,他知道光靠“肉”能吸引一时的读者,但肥肉太腻,吃多了也烦,所以得加入剧情。
他在龙门县的书坊略翻过时下流行的话本,小说大同小异,也有出挑的,但比起现代的百花齐放还是差了一截。
所以他在其中掺杂了一点点狗血。
嗯,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