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送走后,桑榆卿那跟死了一样的手机终于再次响了起来。
桑榆卿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发来的。
他撑着伞,单手掏出手机点进弹出来的消息。
大鹏展翅:鱼宝,你在哪呢?我下课了。
清蒸鱼:……
清蒸鱼:鹏鹏哥,你再晚点黎烟然都到家了。
他想了想黎烟然和他说“好好相处”时那正直阳光的表情,还是没有把他还在学校,自己还撑伞送了人家一段路的事说出去。
堵人什么的……还是下次吧。
这次的氛围不太合适。
等下次他制造点矛盾,肯定狠狠把人收拾一顿。
桑榆卿低着头回信息,长而密的睫毛遮住黑漆漆的眼眸,微长的头发快要触及眼睫,纤细的手指点着手机,在漆黑的雨幕中,屏幕的光照亮了白皙的下半张脸。
对面隔了好几秒才回——
大鹏展翅:哈哈,秀平堵着门呢,没办法。
秀平是赵鹏飞班的班主任,一个上课从不看表的女人。
桑榆卿回了个小猫送花表情包,表示理解。
大鹏展翅:你在哪呢?你们班咋没人了?
清蒸鱼:在小卖铺往回赶的路上。【附赠照片一张】
大鹏展翅:哦了,哥去接你。
桑榆卿把手机塞回兜里,撑着伞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没走多久就看见了把校服外套举在头顶挡雨,活蹦乱跳向他跑来的赵鹏飞。
他姿势夸张,像一只扭来扭去的泥鳅。
桑榆卿:“……”
他脚步一顿,挣扎了两秒才继续往前走。
赵鹏飞走路带风,蹦到他身边时成功溅起了一大片水,桑榆卿很有远见地往旁边挪了挪,躲了过去。
“你怎么不等我啊,一个人去小卖铺,”赵鹏飞大大咧咧地揽住桑榆卿的肩膀,咧嘴一笑,“万一有人给你搭话怎么办。”
“鹏哥,我现在名声很臭的。”桑榆卿举着伞,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除了刚转来的那个家伙,哪还有人跟他搭话。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赵鹏飞把已经湿透了的外套拧了拧,搭在胳膊上,“下次我去找你。”
他没有说“下次要等我”,而是说了“下次我去找你。”
是因为怕这会对桑榆卿形成“要求”。
低垂的头抬起来一点,桑榆卿冲他笑了笑。
“对了,之后怎么样了?你同桌有跟你说什么吗?”赵鹏飞终于想起了最主要的问题,扭头看向身旁的人。
平常的时候,桑榆卿走路都带风,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像所有人都欠他八百万,此刻在这一方黑伞的阴影下,在熟悉的发小身边,他终于能放松了下来,尤其是提到这个让他担心了一下午的话题,整个人蔫头耷脑的。
如果他有耳朵,那一定快要垂到地上了。
“我吓唬他了,还说要找人堵他。”桑榆卿撇着嘴,一脸伤心。
赵鹏飞显然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连忙接话安慰道:“那很好啊,他害怕你了?”
“不,”桑榆卿的头垂得更低了,“他说我是个好人,要跟我好好相处。”
赵鹏飞:“……”
那确实挺值得伤心的。
“没事,他可能以为你跟他开玩笑呢。”
赵鹏飞拍了拍他的背,尴尬地笑了两声:“下次把他堵在北巷那边吓唬一顿,他肯定不敢挨着你了。”
桑榆卿努力打起精神,使劲点了点头。
“别难过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赵鹏飞说着,半边身子一甩,把书包甩到身前。
他从乱成一团的书包里翻呀翻,在最里面翻出来个蓝色的小盒子,往桑榆卿眼前一递。
猫猫耷拉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黑漆漆的眼睛亮了亮,惊喜道:“耳机?”
“你新买的?”
作为一个身患怪病的倒霉蛋,一款好的耳机能遮盖大部分声音。
不能拒绝别人,听不到不就好了?
“嗯,哥送你的。”赵鹏飞得意地点点头。
“你真好鹏鹏!”
桑榆卿一把抱住赵鹏飞,也不怕对方身上还湿不湿了。
“不要喊我鹏鹏……等一下,伞!伞掉了!”
赵鹏飞艰难地从他怀抱中脱身,捡起了掉进水洼里的伞。
两人出了校门,一路说说笑笑地走到一栋老小区门口。
银白色的月光勾勒出斑驳的铁门,金属的外衣上生满了红黑色的铁锈,苍蝇围在铺满污垢的垃圾桶旁,四周散落着一片破碎的酒瓶。
一扇扇脆弱老化的栏栅隔不开生活,居民楼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吵嚷,又或是升起为晚归的人留下的炊烟。
“我到家了。”桑榆卿转头,刚想把伞递给赵鹏飞,让他先拿去用,没想到泥鳅修炼成了精,赵鹏飞把外套往头上一披,瞬间溜没了影。
“……”
桑榆卿一个人在原地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笑出了声。
他推开沉重的铁门,在小区里左拐右拐。
夏天的雨夜降临在偏僻肮脏的筒子楼,带来的只有鼻尖挥之不去的腥臭,桑榆卿加快了脚步,终于走进了楼栋,他把伞一收,上到二楼,熟练地掏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他用自己钱租的一个房子。
环境实在差的离谱,很难想象岁暮市这种以环境优美闻名的小城会存在这么一方筒子楼。
但好在价格还算便宜,离学校也不是很远。
这间房是一室一厅,外墙斑驳肮脏,内里却被收拾得很干净,玄关处摆放着金色小鱼的挂件,旁边是自制的木架,上面缠了几圈颜色鲜艳的软毛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