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鉴云的心砰地重重一跳:“我……”
他很想说什么,可好半天才发觉,自己竟一个音节也没发出,屋里只剩下自己愈发粗重、颤抖的喘息声。楚江澈冰凉的眼神里逐渐蓄起一丝不忍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
“刚刚问你的人如果是闻序,你早就暴露了。”
方鉴云的背影顷刻间颓唐地塌了下来,重重靠回软垫上。他抬起一只手,掌骨单薄的手背覆住左心口的衬衫口袋,头偏了偏,没有看楚江澈。
“大清早的,别叫人这么难堪。”他凄然一笑。
楚江澈明白这已是方鉴云服软的态度,没有回答对方这句话,语调倒也放缓了些:
“我知道你恨透了那个人,我和你一样,都盼着他早点下地狱。只是你我必须将这份仇恨深埋在心底,为了复仇,有些时候甚至需要我们暂时地忘记仇恨,才能毫无掣肘,无欲则刚。”
晨曦从窗外一点点挪进屋内,方鉴云阖了阖眼,暖融融的朝阳之下,青年的脸色却惨白如纸。
“知道了。”
他低声呢喃道。
楚江澈刚想说什么,忽然门外响起叩叩的敲门声,楚江澈说了声进,一个高挑的身影推开门,信步走进来:
“少爷,我刚刚一直找您,没想到阿婶说您在雪茄室——”
跨进门的是一个身形修长、戴着细框眼镜的青年,样貌斯文,声线也十分温和。见到方鉴云的一刹那,青年的脚步登时顿住了,镜片后的瞳孔猛然一震:
“这、这位是——”
于是沙发上的二人起身,楚江澈对那青年稍稍安抚地一笑:
“别紧张。这位就是我回国前在电话里和你提过的那个搭档。”
说罢他又转向方鉴云:“这位就是我常和你说起的萧尧。”
那青年还怔愣着,目光在楚江澈和方鉴云之间看了好几个来回,依然有些难以置信的模样。方鉴云不得不先伸出手:
“萧先生好。在北国那三年,常听江澈聊起你,听说他父母过世之后,楚家的产业全靠你在维持,实在不易。”
萧尧很快镇定下来,也款款伸手,同方鉴云相握。二人掌心肌肤相贴的瞬间,青年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客套的笑:
“您言重了,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方鉴云想收回手,对方握着他手的力度忽然微微加重,笑容也隐约变了味儿:
“看样子,您昨晚是在江澈少爷这里下榻的?”
方鉴云一怔,没等解释,楚江澈那边反而揽过话头:
“他有自己的住处。昨晚你给他传了消息,他急着和我商讨对策,今天趁着去检察院之前抽空过来了一趟。”
萧尧长而轻地哦了一声,微微扬起下巴,松开方鉴云的手。不知是不是方鉴云的错觉,对方的笑容忽然间真诚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萧尧笑着,彬彬有礼道。
方鉴云意识到什么:“昨天是萧先生给我发的消息?”
“如今我才回国,消息还不能立刻放出去,”楚江澈解释道,“放心,以后他会经常联系你,以及必要的时候替我出面。他是自己人,值得信任。”
方鉴云点头。楚江澈又对萧尧道:“这么早来有什么事?”
萧尧的声音早已恢复刚进门时的温和稳重:
“说来也巧,正好大家都在,那位眼线来了,说要见少爷您一面。”
楚江澈与方鉴云对视一眼,继而颔首:“估计是要报酬来了,让她进来吧。”
*
几分钟后。
门第三次推开,一个踩着高跟鞋、穿着小香风外套的年轻女人微微探头进屋,有些惊叹地环视了一圈屋内不菲的装潢,接着小心翼翼迈进屋来,看着屋内的三人:
“几位大少爷,说好了,该给的钱可一分也不能——”
她的视线划过方鉴云的脸,又嗖地转回来,倒吸一口气,惊叫出声:
“你,你不就是昨晚的检察官?!”
方鉴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倒是沙发后站着的萧尧三两步上前,轻轻挡下女人指着方鉴云的手:
“任小姐,钱的事你不用担心,这一年里汇到你户头的钱哪一次不是按期到账?至于这位方检察,今天带你见他也是机缘巧合,你对外千万不要表现出认识他,否则麻烦就大了。”
“这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
女人悻悻地放下手,抱着胳膊:“我说你们这群人到底在预谋什么丧良心的事,先是让我给那王八蛋下药,现在我又成了这检察官的共犯……我还想为下辈子积点德呢!”
“活着尚且这么难,下辈子的事还是再说吧。”
方鉴云摆摆手起身,“时候不早,我也该去检察院了。我有预感,昨天的问话在闻序那儿并没过关,一定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