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工夫,楚鸾回不眠不休,当真从药典中寻出了压制之法。
仙禾,清肠稻!
粒大如船,清胃润肠,一口可抵数月之饥。
单有方子还不够,他手头并没有清肠稻的药液,能种出此稻来,少不得同行相助。
药行巷中,楚鸾回微微一笑,拖着一颗清肠稻进了孙氏药堂。
孙药仙依旧不待见他,拄着铁拐,背身而立,鼻端却一抽一抽地,已被香气勾住了。
“我来还稻,多谢孙药仙,肯把珍种借给我。”
孙药仙皮笑肉不笑道:“残种罢了,我若吃了,也只能活我一个。若你那怪法子不见效,你还欠了老头子我一条性命。”
楚鸾回笑吟吟道:“药仙高义,舍一稻而救一城。”
孙药仙教他奉承得,连白须底下的皱巴巴的老脸都开始泛红了,只将袖子一甩,哼道:“药人之法,也不是全无可取处。勉强算是对症,可治标不治本!”
楚鸾回笑了,眉宇间仍有凝重之意:“是,压制罢了,要想彻底了解此事,还得杀了施术人。不过我想,谢城主应当已有了决断。”
地牢中。
单烽道:“外头的景象,拿留影符录下来了?”
不周点头。
“碧灵的口供?”
不周道:“照你说的,分段录。”
单烽道:“调转次序,掺和掺和,把骂娘的那几句也放进去,什么小矮子小畜生,挂在城头上,雪牧童一回来就放给他看。”
他用心之恶毒,几乎令碧灵尖叫起来,这一次却多了三分畏惧之意:“口头把戏,你想吓唬谁?”
单烽接过锥针,在碧灵两边脸颊上拍了拍,道:“识相点。解药。办事不力和背叛雪灵,你选?”
过了片刻。
不周找药修来验货的时候,单烽已扬长而去。
他早将寝殿视□□巢了,一想到这共处三日的帷帐里,还残存着两人的余温,就连远远望见飞檐都觉得亲切,恨不得连殿门上的钉子都挨个亲过去。
正大步直行时,天上落下一套袍服,被他一把抓住了。
阊阖就蹲踞在回廊顶上,谨慎地看着他。
“你们见到雹师了么?”
“见了,放心,会收拾他的,”单烽抓过衣裳一掂,“这什么?给我的?”
阊阖道:“城主说你淋了雪,别带进殿里,先洗沐。”
就这临门一脚,单烽如何肯罢休,摆手道:“我先看看他。”
阊阖道:“城主叫天衣坊专门替你做的衣裳,你不试试?不洗沐,会弄脏。”
单烽霎时间眉开眼笑,凶兽得了香饵,什么都能忍了。
他在风雪里跑了这许久,确实是浑身不爽利,冲去汤池里痛痛快快泡了一番。
说是汤池,实则是谢泓衣见一个木桶盛不下他,索性派人将府里的水池凿开了一大片,爽朗开阔,极合单烽心意。
黑甲武士都退避了,阊阖也别开了四只眼睛,他索性化出犼身,好生翻搅扑腾了一通,末了将尾巴搁在亭沿儿上,扭头从肩胛处咬下几根白花花的鹰羽来。怪不得痒得很,长出鸟毛了。
雪牧童这小子还真有些道行。
大概是香饵雪未曾入口的缘故,和那些浑身异变的猪人不同,这一簇鹰羽仅仅沿着他肩侧向腰线延伸,扎根不深,没几下就扯尽了,鹰羽一散,痒意也退却了。
他一个响指抹去了身上的水汽,微湿的鬈发还披在背上,一身大红洒金蟒缎袍服敞着襟,将身形衬得越发猿背蜂腰,腰线也收得扎实,劲悍中不乏修长潇洒之意,怎么看怎么服帖。
他靠在寝宫门外,柔声叫了谢泓衣的名字。
不料寝宫门户紧闭,还从里头闩上了。
单烽心道,这都洗干净了,没招惹他吧?
“霓霓?”单烽道,展开双臂,“新衣裳,合身极了,你不看看?”
他已打定主意,只要谢泓衣一开门,便冲过去将人抱进怀里,让对方亲自量一量这衣裳有多合身。只是冷风呼呼地吹着,他胳膊都举乏了,里头毫无动静。
单烽侧耳过去,听了一会里头的动静,眉峰当即一挑,拿烽夜刀脊挑开了门栓。
里头灯笼明昧,帘帷飘荡,案上还摆着一卷药典,床榻上却空了。
单烽冲过去一嗅,枕上甚至还有谢泓衣的气息,对方就在片刻之内,从这密闭的寝殿里消失了!
——窸窸窣窣。
嗯?
很轻,刻意压低了似的,却是从枕衾间传来的。谢泓衣的卧榻怎么这么乱?是影子弄的?
单烽伸手过去,正要一把掀开被子,指尖却扫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当即变扫为抓,提着耳朵,从被中拎出了一只雪团似的——兔子?
那兔子都没他巴掌大,皮毛莹洁丰美,雪白中隐隐透出淡蓝色,仿佛极纯粹的山巅积雪,眼睛亦比寻常兔子圆了一圈,拿墨笔勾过似的。
它口中尚叼着蓝衣一角,呆挂在半空中,显然方才正往被子底下塞,唯恐让他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