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房间内,黑发男人盘腿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个不到两岁的小男孩。
周围散落着各种药物,喝空的啤酒瓶,以及一名女子的照片。
男人右臂缠着层层绷带,还在不断渗血,然而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面无表情。
“爸爸……”
小男孩皱眉望着父亲的伤口,墨绿色眼瞳中满是担忧,“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和别人打架了?”
“不和别人打架,我拿什么挣钱养你?”男人低声嗤笑。
孩子委屈地垂下眼睫,爸爸从来都不肯告诉他到底在做什么奇怪工作,偶尔还会受伤流血,真的很让人担心。
“如果我能快点变成大人赚钱就好了,爸爸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惠长大想做什么?”
“我想当玩具店的店长,如果当不成的话,就去给有钱人养狗。”
“……后一个是什么鬼?”男人狠狠皱眉,“身为我的儿子,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小男孩理直气壮:“我最喜欢的就是狗狗了,这工作又能赚钱又能和它们玩,明明就很好啊!爸爸你之前也说过,有钱人的狗都比我们这些下等人过得好,都是没办法的事。”
男人神色终于变得严肃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过惠是下等人了??”
“爸爸说过自己是禅院家不待见的下等人,我是爸爸的儿子,当然也一样了。”
听闻此言,男人静默几秒,嘴角扬起复杂而苦涩的笑意。
“不,惠跟我不一样,惠生来就是上等人。”
“为什么??”小男孩抬头望着父亲,想得到一个答案。
然而男人却沉默无言,面容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明明近在眼前,却再无法触及。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抛弃我?
……
四岁的伏黑惠缓缓睁开双眼,从悲伤梦境中醒来。
他抬手擦去眼角泪水,一张稚气小脸上满是硬撑出来的冷酷。
想念抛弃自己的人,是件十分羞耻的事情。
他以后绝对不要再做这种没出息的梦了!
下床穿上狗狗拖鞋,小男孩开门走了出去。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姐姐去找同学玩还没回来。
外面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还赖在天边不肯走,把一大片云彩都染成了橘红色。
在黄昏时刻醒来,总是让人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不安茫然。
真的好孤独。
那个狠心的家伙,应该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吧?
如果妈妈还在就好了,那样的话,他们一家人肯定能得到幸福……
伏黑惠眼眶酸涩,刚想转身回房间,就看到楼下来了一大一小两只流浪猫,体型都很瘦弱。
小男孩抿了抿唇,回屋里拿了两根火腿肠,然后趿拉着拖鞋跑下楼。
他从小到大都是坚定的狗派,不过这两只猫看起来也太可怜了,还是帮帮它们吧。
伏黑惠把火腿肠都剥开,打算一猫一根,但猫妈妈明明自己都快瘦得只剩骨头了,却还是执着地把食物都让给孩子先吃。
小男孩看着黑猫母子俩,不由得生出几分羡慕。
“小猫,你妈妈真的好爱你哦……”
“惠的妈妈也很爱惠哦。”
一道温柔的声音落在耳畔,小男孩转过头,看到位穿着天蓝和服的女子正缓缓走来。
黑色短发,身型纤瘦,皮肤透着几分病态的白,姣好面容上浅紫色双瞳温润澄澈。
仿佛是从某幅画卷中走出的温婉美人一般。
伏黑惠恍然睁大双眼,她这张脸——
简直就是照片里妈妈的样子啊!
小男孩看着她俯身温柔地摸了摸流浪猫,纠结好半晌,还是小声开口。
“您……长得跟我母亲真的好像啊。”
女人歪了歪头,笑眼盈盈,“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你的亲生妈妈呢?”
伏黑惠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我,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惠可以想办法验证一下。”
小男孩闻言用力掐了下自己的脸颊,随即便痛得掉了一滴泪。
不是梦……
女人笑着朝他伸开双臂,“惠,真的是妈妈哦。”
小男孩怔了怔,随即便不管不顾地扑进了她的怀里,二人紧紧相拥。
没错了,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在怀念的,最初时被当成无价珍宝般,温柔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
妈妈真的回来了……
记忆中最爱自己的人,愿意无条件为他付出自身一切的人——
只要还活着,就绝对不会抛弃他的人。
直至此刻,伏黑惠才终于卸下全部伪装,像个普通的四岁孩子一样,在妈妈怀里肆意放声大哭。
晶莹的泪珠滚滚而落,像是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与孤苦,全部都尽情发泄出来。
女人轻声抚慰着幼小的孩子,眼眶通红,心疼地无以复加。
她小心翼翼珍爱着的天赐恩惠,绝不应该经受这样残忍的对待。
母子俩拥抱了很久,直到哭声渐止,女人才抱着儿子起身上楼,将他轻轻放在房间的床上。
“惠现在应该很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我不敢睡……”小男孩可怜兮兮地抓住她的衣袖,“我害怕一醒过来,妈妈就又消失不见了……”
“不会的,妈妈一定会永远陪着你的哦,好孩子应该相信妈妈。”
“嗯……”
年轻的母亲哼唱起安眠曲,小男孩依偎在她怀里,听着悠然歌声终于慢慢睡着了。
女人怜爱地拭去孩子眼角的泪珠,目光复杂而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