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迟疑了一下,说道:“今日隅时一刻,我将家中一切整备齐全之后,自然便叫门子小心看四周有没有明家的马车,原本约的是三刻会面,没曾想明夫人二刻就来了,身边只带着一个丫鬟,并一个驾车的马夫。”贾敏思索片刻,斟酌道:“明夫人是个和善人,跟她讲话十分称心,咱家园子里的花开得确实是好,明夫人对此倒是赞不绝口。”
明夫人确实是个爱花的风趣人,来时还带着自个儿做的花果茶包当伴手,生得珠圆玉润、眉清目秀。明夫人身高大抵比贾敏矮些,等跟贾敏叙过机会话了,便很是熟稔地挽住她的手腕一同去逛园子。
贾敏微微一笑:“明夫人对京城是十分好奇的,她祖籍便是姑苏人士,只随着明经历科考时去过京城,但对那边也不熟悉,明夫人便叫我好生介绍了些风土人情。”
“‘京城倒是愈来愈好了,想必将来繁荣能更胜从前,若是有机会,我与我家夫君倒是愿意进京看看的。’”贾敏学做明夫人的口吻道,她闺中同好友们常玩这样的把戏,因而将明夫人小小声的笑意和叹息都学了十成十。
林如海听了这个话,想到还藏在怀中的明经历的字条,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京城愈来愈好”难道暗示的不是当今登基之后愈发清明的政局吗?但偏偏明孝先明经历肯定是知晓林如海是今上这边的人的,却还差人送了暗示林如海改弦易辙的字条,实在是十足的太上皇下属的做派。
贾敏没有留意到林如海那边正沉思着,也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细眉轻蹙,喃喃道:“明夫人分明是个好相处的妙人儿,怎么偏偏说我家下仆的布置不甚合理?所谓交浅不言深,明夫人倒是大大方方指出咱家中的不好来。”
贾敏说完了,林如海回过神来,忽然打了一个激灵,赶忙道:“敏儿,你再讲讲,明夫人如何了?”
贾敏也醒过神来,听夫君要问其所以,便整了思绪,道:“咱家桃林里头有个小亭子,我跟夫君春日里也是在那儿赏过花儿的,正好在一个小丘上,瞧那些深浅得当的桃花正合宜,我便将宴席安排在那儿。”
“本来席上温有桃花酒,奈何明夫人说不善饮酒,我便叫人把酒撤下去了,换了庐山云雾来。当下桌上摆了时新的小菜、瓜果蔬碟,上了新烙的笋尖芦芽合子,正当河豚上完了,周围侍女都离得远了,明夫人才凑到我身边来,说道:‘妹妹家中样样都好,吃食也清谈合我的口味心意,奈何家中人口繁杂,那些个丫鬟小子走来走去,叫我眼睛也花了。’”
“我登时心中讶异,正怕着扫了明夫人的兴,她却只是笑笑,仍然挑着笋尖芦芽合子吃。我思索了许久,才记起明夫人应该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家风清正,而我调教丫鬟小子大多叫陪房的媳妇们来,按照的都是我娘家里的规矩,不如书香家庭规整,如此,才略微安了些心。”贾敏嘴上说着,面色却不好,很是担忧若明夫人都觉得他们家规矩不好,日后跟其余人等交际,岂不是更加丢脸面。
林如海一听贾敏合盘托出的话,细品其中细微曲折,到底是在官场上浸染了四五年的人,很快意识到有什么不好。
周崇如不曾出神,听得比林如海要仔细些,将今日刚见到的婶婶楚兰代入到明夫人的身份中,想为何第一次上门做客的和善夫人会向主人家提出这等意见。半晌之后,忽然灵机一动,几乎跟林如海同时反映过来,异口同声道:“恐怕家里的下人真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