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令人无法置信。”
“我快要呼吸不了了。”
“这是那个孩子画的吗?”
“哪个?”
“就是那个……之前一场大火烧了……”
窃窃私语的观众们,伫足在切斯特*朗格拉布二世的画作前,一边交头接耳,一边谨慎地观察作者本人是不是在能听度范围之内。
切斯特躲在树荫下,软软的枝条垂挂在他耳侧,搔痒般挑弄着他的神经。现在成为人们话题焦点的自己,连打喷嚏的底气都没有。他好不容易在朗格拉布家下人的盯视和议论中存活下来,好不容易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此时此刻,展出自己画作的切斯特,只想当个安静的艺术家——一个安静的、预备艺术家。
“茉莉,你必须去看看。”同学小姐妹面色凝重地拍了拍茉莉*朗格拉布的肩膀,斜眼看向聚集着人群的画展。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那个切斯特,他怎么敢这样?”茉莉心下一沉。
是她想的那样吗?
切斯特,把自己所有封锁住的感情,都倾注在画纸之上了吗?
茉莉攥紧了拳头,鼓足勇气朝着画展的方向迈步而去。切斯特本能地想要叫住她,但腿上像是灌入了铅液,竟然一点都挪动不了。“你阻止不了她了,她早晚会看到一切。”身边传来奥古斯汀的声音,好朋友坚实的臂膀,给切斯特的后背注入了温暖。
火团一般的两只凤凰,交头吻颈般缠绕在一起。
可它们侧边脸颊上各自露出一蓝一绿的眼,在火中张扬狂放的翅膀和羽毛,又象征着它们并未甘心死去。
凰的腮边,还滴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凤凰图的背后,还有许多断壁残垣,和烧焦的痕迹。
这是切斯特那天,在路边上眼看着自己父母在故宅中被大火吞噬的场景,在他脑中幻化成充满浪漫与绝望气息的图画。
他不想画真正的父母吗?
他太想了。
可在朗格拉布大宅中度过的这段日子,让他明白,身为切斯特*朗格拉布二世,他也有必须履行的教养和责任。与其用真人的躯体吓坏观众,他不得不别出心裁地把这人间惨剧改编成诗情画意的艺术品,才能在不损伤朗格拉布家名誉的前提下,实现自己的艺术抱负。
茉莉定定地注视着那幅画,胸口开始苦涩地抽动。好像有人用一根细长的钉子,一点点凿穿了她那多年被善意、被爱、被牢牢包裹的心房。
可怜的切斯特,他这么努力,心中的伤口却还没有愈合。
如果艺术创作是一种哀悼的方式,茉莉鼓励他这么做,茉莉也会永远支持他这么做。毕竟,从没经历过类似痛苦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叫他将一切结束?
回身寻找切斯特的身影,茉莉终于在树荫边看到了切斯特米黄色的校服长裤,正露出浅浅的裤缝线。奥古斯汀的衣服都是吕薇忙里偷闲帮忙收拾的,她平时打比赛已经累得很,根本没工夫仔细给奥古斯汀和佩吉熨烫裤子。整个学校里把这平淡校服穿得一本正经的,除了朗格拉布家的孩子,也没有别人了。
“你看见了。”切斯特嘟囔着,迎面对上了茉莉酸楚的眼神。
奥古斯汀抹了抹鼻尖:“你们单独待会儿吧,我先走开一下。”
根本没有等到茉莉的回复,切斯特就被茉莉温暖的怀抱包围:“别说话。切斯,我看见了,我终于看见了你心里的一切。这一切对你来说,都太糟糕了不是吗?天呐,我想不出来,这段日子你是怎么一个人扛下来的。玛丽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你知道,对不对?那天家里发生的事情,你一直都知道。你应该告诉我的——你一直都知道啊。”
切斯特闭了闭眼,将下巴搁置在茉莉的肩头。她的发间有一股浅浅的清香,充斥着他的鼻腔和脑中的神经。茉莉的拥抱是另一种令切斯特战栗的温热,让他的心跳忽快忽慢,呼吸忽急忽缓。该死,茉莉怀中的他甚至快要忘了怎么呼吸,只想让这个时刻不再流转,一切停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