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之前数三个小时的感受为基础进行估算,体感约五小时后,外界环境发生了变化。
那会,时却正回忆往事,那是几年前了,性格强势的发小帮自己教训公交车上的咸猪手,忽然地,便有类似厚重金属门转动的轰隆声响起。
随即,视野内的纯然黑暗转为还算浅淡的黑灰色。轻微的电流声后,更多的白光从箱缝隙交织着刺进箱内。
是箱子之外的环境亮起来了。
时却低头,入目的有:几缕散落胸前的黑色过肩长发,银灰色的紧身哑光连体衣,以及一看就不支持狂奔逃命的白色平底鞋。
她贴着箱子的内壁,透过窄窄的缝隙向外瞧,隐约见许多浅银色块间隔排列在深灰色的表面上。
结合之前她可能正等待被买或被卖,这儿也许是个仓库或中转地。
如果这里真是这类地方,那么深灰色表面可能是水泥地面,浅银色块应当是摆放在她的外周侧的其他箱子。
那些箱子中也是仿生人吗?有没有人和她一样带着人类的记忆?
时却正飞快思考着,一个男声响亮地咒骂着,逐渐靠近,停在距离她较近的某处。
缝隙外的景象没有发生改变。那个男人无意中挑了个刁钻的位置,正好在她在看不到的地方活动。
时却闭上眼睛,身体斜靠箱子的内表面,耳朵搭在一条最靠近那男声所在的缝隙上,凝神屏息。
什么东西被拖行的响动。什么东西因承重发出的吱呀响动。放松的喟叹。
“还是他x的这看仓库的活儿舒服,坐着就行。”男人大声道。
时却懂了。他在不远处坐下了,刚才的动静是他拉椅子的声音。
所以,和猜想的一样,她作为货物被关在某个仓库里了,等待被卖或被买。
细细的潺潺水流声。喟叹声。
是那男人倒了杯水或饮料什么的喝,他似乎很放松,也没半点准备检查箱子的举动。
也就是说……他不知道箱子中有人清醒,她的清醒对于囚禁者而言一定是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很好,这对她来说有利。
男人嘬了个牙花,自言自语:“不过也没几天了啊。”
……什么没几天?离出货的时间没几天?
一阵窸窸窣窣,然后是电话拨通等待被接听的嘟嘟声。那男人在与什么人联系,通话音量不小。
哒,电话被接通,那头是个还算中听的少年声音。
“李哥,还没到晚上。”少年说。
那个被称呼为李哥的男人笑笑,“关心关心你的进度。”
少年沉默几秒钟,“我编好了两个病毒程序。和之前说好一样,一个用来抹进出仓库的记录,一个用来抹出库记录。”
“很好,没看错你,”李哥连连夸赞,“老沈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个聪明孙子,可惜啊,他死的早。”
他话锋一转,“司奥,跟着李哥,你不会吃亏的。帮李哥赚上这么一票,李哥到时候也好有资本,保障我俩在逃命路上舒舒服服的不是?”
“能保障我们舒服的是你那个战斗型仿生人,”沈司奥说,“之前你买的功能模块我刚刚收到了,傍晚门口见,先到你宿舍装上它,再去仓库?”
“就这么定。”
“李哥,”沈司奥顿了一下,“我们一切都计划好了,对吧?”
“当然,绝对没问题,都管蜜桃这边多少年了,哪怕碰到人,你李哥也绝对能应付。再说了,现在什么局势,就算隔天被发现,老大也腾不出人手追杀我俩。”
说罢,李哥还抬高声音:“我和买家约好了,晚上后门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沈弟弟,你是不知道待启用的情趣仿生人多值钱,两个至少值六万,六万!他x的,我在蜜桃吃苦受累这么久,一个月也就四五千。”
“……知道了。”沈司奥说,“李哥,还有别的事要告诉我的吗?”
“没,挂吧,”李哥张嘴打哈欠,“你李哥昨晚被临时抓去值班,听整宿活春宫了,被火气烧得愣是一点瞌睡也没打上,真是折磨人。挂掉你这电话,我得先倒头睡会。”
嘟。通话结束。
撩了电话,李哥登时翻脸,拍几下大概是桌子的东西,在响亮的砰砰声中骂道:“拿乔的小崽子,完成这单直接做了你,老子还能再搞份钱,完事自己在十二区吃香喝辣!”
时却全程吃完瓜,啧啧称奇。
她原先想着这位李哥只单纯是打算来趟黑吃黑,坑东家一把,倒没想到对方下限这么低,对同伙也要卸磨杀驴。
没几分钟,李哥的呼噜声传来。在这忽高忽低的背景音中,时却更新自己的处境:
这具身体是一名情趣仿生人,被安置在“蜜桃”——“蜜桃”可能是个区域名称,也可能是个恶势力或妓院的名称——里等待被启用。
基于外头因故局势混乱,李哥这个小头目打算坑自己老大一把,今晚带着小弟偷运几个情趣仿生人卖掉,并有信心后头躲开老东家的追捕,逃往一个叫十二区的地方。
既然这两人要做贼,必然会一路掩人耳目。这么看来,今晚可能是个绝佳的逃离机会,如果自己能被选中,至少会多几分见机行事的余地。
假设正常地被启用,保不齐会在周遭存在更多武装力量的情况下,一路被送到接客场所去。可想而知,那里的监控严密度只会比这没什么人来的仓库更强,她也会更容易被人发现异常。
时却权衡利弊一番,决心今夜想法子跟这两人离开。
如果没被这李哥选上,那就冒险发出点响动,看能否引得两人打开关着自己的箱子瞧瞧。
开箱子,开箱子,一切都是为了先逃离这个打不开的鬼玩意!
时却不看生命大和谐资源,也不回忆往昔了,改成交替闭目养神和在脑中预演今夜行动。
……
李哥睡上五六十分钟后,骂骂咧咧地醒来,直咕哝腰酸背痛,还是得整张折叠床来休息。
他短暂地离开小会,再返回不久,便有折叠器械展开的轻微咿呀声传来。
呼噜声再度重奏,李哥这次直接睡了八到九小时。
他再次醒来不久,有个男人过来送饭,二人顺势侃起大山,聊的内容包括少量的年轻时砍杀对家帮派的辉煌过去,以及大比例的下三路黄色话题。
时却听得抓狂,恨不得冲出箱子,给他们把下面那玩意都咔嚓掉。
直至送饭人滚蛋,这顿侃大山中唯一值得留意的消息只有,送饭人含糊提到,这仓库某处有个放工具的地方,堆放着近日采购的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原以为忍到送饭人走了多少能清净点,没想到这还没完,李哥闲来无事,居然外放起游戏视频。
游戏叫第二人生,名字平平无奇,内容却意外是擦边类型的。
只听里面有个老哥猥琐地嘿嘿直笑,说什么自己这用的是最高配的头盔,完全的身临其境,现在就让朋友们开开眼。
那老哥狂笑几下,数个娇喘声应和似的出现,各个叫得五花八门,百转千回,什么样的风格都有,霎时间构建出一番多人运动现场。
李哥看得激动处,库库拍大腿,高呼过瘾,让箱子里的时却十分害怕他兴致来了,当场就在工作场地来个脱裤子奖赏自己。
那她就算不长针眼,也要长针耳了。
好在擦边视频也总归也有看完的时候,李哥的下限似乎还没低到这种程度,而且人也是要下班的。
仓库门轰隆隆关上,周遭重归黑暗的那一刻,时却长呼口气,只觉得终于不用再遭罪了。
时间缓慢地朝夜晚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