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平子也才十五,又一向有师父邹吉教导,从没出过这么大的岔子,眼下,吓得直抹眼泪。
他实在不晓得,正巧今日殿下抓出了之前偷窃西境事宜处置章程的细作,正在前园召集了东宫的所有下人,要杀一儆百,谁想,未来太子妃在这个时候来了。
他当时想同殿下禀报未来太子妃来了的事,殿下却不得空理会他,他在一旁着急,一时竟忘了未来太子妃还在长廊上等着,结果,就这么出事了。
“师父,这可怎么办啊!”
“我哪知道!”邹吉气道,“你就祈求上天千万保佑小太子妃别少一根汗毛吧!”
说罢,邹吉见那头,太子从偏殿中出来了,他顾不得平子,连忙过去,又对平子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殿下若找你,立刻过来!”
“殿下……”邹吉赶到江诀身旁,往殿内瞥了一眼,小心翼翼询问,“程家三小姐她……”
江诀捏着眉心,声音沉沉的:“还昏迷着。太医说是受了太大惊吓,无碍性命就是了。”
邹吉悄悄松了口气,可别把人吓死了就成。
“殿下,那前园那头……”
江诀回过头,往门里看了一眼:“先收拾干净吧。别叫护卫动手,叫底下那些人收拾。也好长长记性,别走错了路,落得一样的下场。”
话中带出一股冷意,邹吉面皮一紧,连忙应声去吩咐。
“殿下!”有太医这时出来,“殿下!程小姐醒了!”
邹吉没走远,听见这句,才替平子彻底放下心,回头看,江诀已经进去偏殿了。
程绾绾醒过来的时候,一颗心仍旧砰砰跳得飞快,眼前还是园中那鲜血淋漓的画面。
耳旁只听得太医七嘴八舌的声音,很快身边又安静下来。
她彻底醒过来,眼前是熟悉的偏殿,她在这里住过几日,但是眼下,这一点熟悉并无一丝一毫能让她安心的作用,反而勾起她一种莫名的胆战心惊来。
每回她觉得太子其实还不错的时候,就会很快发生一桩事来颠覆她的感觉。
就像刚才。
那侍女叫得凄厉无比,而太子坐在一旁,那张冠玉似的脸庞上如同笼着一层寒冬的薄雾,平静得没有丝毫温度。
也许是那侍女做了什么罪该万死的事吧,她试图说服自己,可还是分外无力地发现,无论如何那样冷酷、对于人命丝毫无动于衷的太子,都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如同那侍女的惨叫声一般。
程绾绾清楚地感觉到,她原先对太子是又敬又畏,敬仰和畏惧可以说各占一半,而现在,敬仰或许没有变,但畏惧却放大了不知多少,于是便衬得敬仰仿佛只有芝麻大小,而畏惧,却有西瓜那么大。
她怕太子。
要是她嫁入东宫,会不会有一天做错了事,也和那侍女一样的下场?
程绾绾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耳边很乱,一时是太子先前宽和的声音,一时又是铺天盖地的惨叫。
她头疼得厉害,无知无觉间,流下一滴眼泪来。
“醒了?”江诀进来。
程绾绾捂着脑袋,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她一瞬间清醒过来,几乎是同时,她立马伸手到一边,紧紧抓住了一颗刚才还没有、却随着她眼泪落下凭空冒出的珠子。
她将小珍珠紧紧攥进手心,胸口狂跳,生怕太子刚才看见了什么。
江诀只觉她浑身僵硬,像个雕塑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果真是吓坏了。
江诀有些心烦意乱,语气只能尽量平稳:“没事了。园子里的事……同你无关。”
程绾绾麻木地点点头。
她方才头疼捂着脑袋,头发被弄得乱了,衣裙在被褥里滚过,也皱着,这样很失礼,换了以往,她一定会赶紧整理好,可是眼下却没有动,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
江诀见她只木木地点头,连“嗯”都不“嗯”一声,越发觉得她吓傻了。
此事不管怎么说,是东宫的人疏忽,江诀心里虽烦躁,却对这无辜的小丫头发不起脾气来。
他见她吓傻,试着安抚她:“好了,没事了。”
他走近一步,试着伸出手想摸一摸她。
程绾绾攥着手心,本能抗拒任何人的靠近,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江诀的手在半空僵住,滞了一瞬,只得收回去。
越发烦躁了。
他勉强温声:“园子已经收拾了,不会再叫你看见什么。”
程绾绾没吱声。
不会再看见,也已经看见过了。
江诀自进门,就没听她开过口,不管他说什么,她除了木木地点点头外,什么别的反应都没有。他都怀疑,小姑娘是不是吓得失声了。
他本想叫太医再进来看看,又想人多,怕越发吓着她,想了想还是作罢。
江诀在榻边站了一会,两下仿佛僵持,最后榻上的人实在没有反应,他只得妥协,试着再靠近。
“要不要再找太医来看看?”他一边问,一边撩袍坐到榻边。
动作迅速,但又很轻。
程绾绾仍旧没说话,仿佛是呆了片刻,魂魄才归位似的,总算摇了摇头。
“不要太医?”江诀问。
程绾绾没说话,过了两瞬,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动作极慢。
江诀心底叹气。
他再次抬起手,话音里带着叹息的余韵,听起来十分无奈:“乖。”
他摸摸她的头:“摸摸头,吓不着。”
程绾绾这回没来得及躲,只在男人手落下的一瞬,瑟缩了一下。
她轻轻转过一点脸看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直视,眼底有些惊惧在。
还是没说话,江诀头疼,难道真是吓失声了?
江诀再摸摸她的脑袋,动作很轻,语气却是命令:“说话。”
程绾绾找回一点勇气来,只是掌心紧攥的秘密,让她紧张到嗓音干涩,夹着颤抖。
她终于开口说话,颤着声:“我、我想回家……”
江诀:“……”
江诀无奈至极:“好,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