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数万年里,他都靠恨意活着,在遭受非人的折磨时,在浑身骨头碎裂时,在他的血一点点流尽时,身上越痛,他的恨意就越刻骨。
只要一想此时此刻,司昀该是在做什么,他就觉得身上又涌出了新的气力,还能支撑着他再坚持一次。
明明二人一母同胞,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可是为什么,他被抛弃在荒野,跟野狗一样挣扎着长大,受尽苦楚,可司昀,他的好兄长,却在天界大能座下接受教导,最高深的功法,最好的资源,最出众的师长,他都唾手可得。
明明都是南孚若和璧盈川的孩子,为什么司昀就能在天界做受人敬仰的战神,四海八荒皆知新任战神司昀的赫赫威名,可他却是见不得光的魔头,沉沦在永无天日的阑州。
明明当初璧盈川虽身死,但南孚若还在,身边还有忠心耿耿的弱雨,可他们却都先后抛下了他。南孚若心里只有璧盈川,而弱雨说是忠于妖王,却也扔下了他,他们将司昀托付给了天界的尊者来抚养,而他却被所有人忽视遗忘。
他心中的执念越来越深。
魔又如何?西方梵境的佛者不是最喜欢说众生平等吗?难道魔就不在众生之列?只因是魔,无论手上是否沾染过鲜血,都该死?
天界如此高高在上,他倒想问问,同样身具魔族血脉,为何他司昀就能做九重天的尊神,而他却要被打入深渊?
甚至连那样好的神女,都是他司昀订了亲的未来道侣。
没关系,别人给不了的东西,他可以自己去争去抢,只要是他想要的,无论要花多久,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一定会得到。
再后来,他处心积虑一步步接近神女,令她对自己动心,甚至愿意为了他放弃婚约,离开天界同他私奔。
那是他此生最开怀的一段时光。
二人约定要结为夫妇,大婚典礼之上,司昀赶到,言辞恳切地求神女回头,可神女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司昀面色铁青,以立场相劝,以大义相激,阿蘅却还是坚持同他行完大礼。
可再之后,她还是决定回九重天接受处置,叶澄明再三阻拦,但她神色坚定,就像说要嫁给他时一样。
叶澄明本抱有一丝幻想,都说天帝待她极好,司昀与她毕竟又曾有一段名分,怎么都不会对他太过苛责。
可阿蘅虽回了天界,却不愿与他断绝关系,天帝震怒,下令对她施以极刑。
这一去就是数月,叶澄明再次见到她时,阿蘅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看着他的目光里却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他将阿蘅带回了阑州,她躺在她的怀里,轻飘飘的一片,却仍笑着反过来安慰他:“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我不后悔和你成婚,也不后悔离开天界遇到你。”
可他后悔了,他不该放她回去,不该心存侥幸以为她不会出事。
阿蘅在他怀中落气的时候,还是笑着的,他一滴泪都没有落,只是浑身僵硬,连骨子都是冰的,他迟钝地想,阑州的封印不是已经解开了么?不是再也不该有这么冷的冬日了么?
那为什么,他会这么冷,冷得好像后来的时光都只是他的幻想,他依然是当初那个被困在魔头私牢里,浑身的血都被放干的孩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出现在他的身后,声音恭敬而带着同情。
“尊上,属下得知了一种秘法,可以复活上神,您可愿一试?”
叶澄明猛地回头,认出来人正是他的下属之一——梨秋。
他终于出声问道:“什么?”
听到他沙哑的声音,梨秋讶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很快又低下去,掩去眼中的探究与笃定。
这个幻境是以对方本来的记忆为基础所化,所以幻境一开始出现在阑州时,梨秋就察觉了不对。
这一行人不都是仙者吗?怎么过往的记忆却跟那个被封禁的阑州有关,随后的事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真是令人惊讶,这位看上去温润无害的叶公子,竟然是阑州之主,魔族的魔尊。
想起烟蘅幻境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君”,梨秋心中泛起几许波澜。
哼,口口声声大义凛然又如何,连身边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还有这个姓叶的,幻境里瞧着待烟蘅倒是一片真心,却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瞒得死死的,隐藏身份刻意接近,口中说得再真挚又如何,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满口谎言的男子,说什么出于苦衷情非得已,其实不过都是私心作祟,为了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罢了。
现在的真心,未必不是因为还未得到。
未得到时是手中珠、心上月,得到之后却又能轻易弃如敝履,见异思迁的她见多了,叶澄明也不过是生了副还不错的皮相罢了,要论人品,哪里及得上她的秦郎?
秦郎哪怕一开始娶她并非心甘情愿,可与她成婚后待她处处体贴无有不好,也亲口对她说过会一生一世照顾她,和她好好过日子,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他们本该是一对眷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