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未选择将我押回昭紫阁,而是自有他的打算。”
“押回昭紫阁,不过得到齐銮的几句赏识,独孤家仍旧不过是偏安一隅的边缘家族,不能真正进入中原核心。他的志向不会在这里止步。”
“于是,他先是谋划出一场叛变,为自己清除异己,在将我捏造身份后,让我一直协助他。”
“但我,我……”辞雀忽然笑了,这一次她笑得坦然无畏,“我既然当初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走到了诛天教教主的位置,又怎可能屈居人下。他的病,他的死,是我干的。”
她如此轻易地吐露出多年前的阴谋,让独孤河几乎晴天霹雳,几乎难以站立。弑月看着他,默默扶住他的肩膀。
“两个朝夕相处的人,互相蒙骗互相算计,说到底,什么情爱誓言,都比不过权力。”辞雀垂下双眸,“他死前,应该也悟出了是我所为,所以他告诉我,他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他在这张我与他的战争中已经败北,但他输得心服口服,因为只有胜利者才能真正成就独孤家的宏图大业,他要我继续他的事业,继续稳稳坐在独孤家家主的位子上。”
“我现在不正是在实现他的梦想么?孩子。”辞雀看向早已说不出话的独孤河。“你父亲临终放不下的,就是你看不上的千秋大业,你还太年轻,不知道闭上眼,在黑暗中,那历朝历代的教主亡灵在诘问你,控诉你,怒斥你是一代亡国君主,背负着最深沉的罪孽,你不会明白,我其实做的一切也只是希望自己的良心得到一个安稳的梦境。”
独孤河沉默许久,才颤抖着继续问:“那么,你要我怎么做?”
“我姑且相信你们,那朵昙花已经陪葬瀛淮,但是,自己手中没有终究还是不安心,我要进弑月城,带走整株昙花。”
独孤河立即道:“弑月城外人不能进去,连瀛淮觊觎已久都难以得手,为什么你觉得你可以?”
“我当然可以,因为弑月神如今就站在我的面前。”
“不。”独孤河还未开口,却感到本来伏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瞬间松懈,几乎只在眨眼之间,弑月已经被辞雀抓住。
她仍旧没有说话,甚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紧要。
辞雀看着她的样子,虽有些诧异,但也顾不上许多,对独孤河道:“我可以答应你,把阿底提之经彻底交给我,对你又能有什么坏处?你是我的儿子,我死了,下一任教主我可以传与你,甚至,你现在不想参与纷争,可以,你去和这个显然变成个痴傻之人的女孩去哪里都行,我不再干涉你的行踪,这样对所有人都好,你又何必再做无谓的抵抗。”
独孤河看向平静的弑月,终于低下头。
弑月城外,始河已经枯竭。
连辞雀都不免面露惊诧之色:“为什么?竟然会这样……”
她看向弑月,问的却是独孤河:“在南海,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独孤河仍是垂眸,没有看母亲,声音带着一种看破一切的漠然:“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母亲,你的敌人已经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也即将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还不满足么?”
弑月看着枯涸的河床,缓缓走到河床中央。
坤修光的灵魂化作的始河,在自己的后人与第七位掌灯使行舟于瀛淮的灵魂汪洋中时,她看见了灭顶的灾难,便毫不犹豫地汇入天下水系,一路奔腾,涌入大海。
最终,裹挟着阿底提之经和瀛淮的真身,一起流浪在无尽的汪洋中。
她的确庇佑住了自己的血脉,但代价又是什么呢?
弑月站在皲裂的河床上,恍然似曾相识。
猛然间,她想起来了,当初那个天竺僧人的幻境中,便预示了她如今的命运。
“……我回来了。”她对着大地喃喃自语。
没有人听见。
辞雀看向她,也缓缓踏入河床。
多少年来,从她还在教主之位上寄出那封注定不会得到回应的求救信开始,她就立誓踏平这座隐秘之城,让那些蔑视她的尊荣的人全部葬身地狱。
她其实并未见过断舟,一切都不过是个玩笑。
她骗了弑月,实际上,当初追杀断舟的恨意里,除了她的亲生兄长,还有她这个末代教主。
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这座城本就是建立在诛天教的遗骸之上,凭什么不算她的,她们不过是诛天教这颗大树上一根侥幸获得圣光垂怜的枝杈。
现在,那光也该收归教主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