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弑月,连独孤河的面容也骤然从歉意转为错愕。
“沉瑟,你同意?”
沉瑟平静点头:“对,我同意。”
“不行!”但弑月径直道,“一旦献祭给阿底提之经,灵魂将被永远困于从中,不得超脱。”
“我想我理解虚破,现在即便是他站在你的面前,也会同意。”沉瑟的声音平静得犹如平原上的江流。
是的,即便弑月有一万个不愿意,但她心中也明白,这是唯一可以常识的办法,而虚破的灵魂也会愿意。
“或许,真正的钥匙,应该是一个自愿献祭的灵魂。”
骤然间,她忽然明白了一切,那个曾经陪伴坤修光逃入中原的王子,最后的归宿恐怕也在这朵花中。
他们都是自愿被献祭。
弑月低下头,看着那朵静静散发出幽光的白花,即便再美丽,也如此可怖可悲,犹如一个陷阱,引诱着世人前赴后继为它而死。
她不敢想象,虚破的灵魂也混入其中,犹如只身投入熔炉,在灵魂的风暴中煎熬。
她抬起双眸,看着独孤河和沉瑟,他们一个沉默中带着不忍和后悔,另一个,却是彻底犹如死亡般的漠然沉寂。
终于,她迈开步伐,走向虚破的棺木。
仿佛接下来坠入深渊的,不是虚破的灵魂,也是她自己的躯壳。
这也不是虚破的棺木,而是命运的归途。
她轻柔地将花放在虚破的心口。
回想当初,她曾用这朵花延续虚破的性命。那是她以为这是虚破的生命的解药,现在它不仅不曾给予虚破一星怜悯,反倒那带走他在这世间最后的留恋。
弑月闭上眼,手指缓缓划过虚破的双目和嘴唇,心念也从他的颅顶逐渐游走至胸腔,昙花的光芒逐渐明亮,又骤然熄灭,忽闪忽烁之间,门外狂风呼啸,骤然吹灭烛火,吹翻灵盆,卷起狂乱的灰烬。
沉瑟像是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望着远方的天际,在碧沉沉的夜色中,有一点微茫的星光闪烁,犹如流星般伴随着狂风而过,坠入棺木中。
弑月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她不敢再看这世界一眼,因为一旦睁眼,她就知道,自己的心念将再也不能凝聚。
手指仍旧在虚破的面庞和胸腔虚空勾勒出繁杂的咒语,漆黑中仿佛也点燃出星星点点的符画。
而停放在虚破心口处的昙花,根部竟也侵染上丝丝血红。
黑夜中,那微弱的红色光芒分外诡异,犹如一个梦魇,将吞噬世间万物。
终于,狂风渐渐停息,本来被云霭笼罩的月色再次现身,安详洒落在灵堂前。
没有人动手,蜡烛忽然自己再次点燃。
地上的灰烬逐渐沉淀下来,沉瑟也缓缓低下头,看看那些她亲手烧出的灰烬。
独孤河一步一步上前,走到弑月身旁,他看见那朵本来皎洁如雪的昙花已化为一捧血红。
而弑月已收回双手,依旧紧闭双眼。
他伸出手,牵起她的手,将血红昙花放在她的掌心。
弑月能感到那一阵温热,像人离开时,曾触碰过的物体还带着他温热的痕迹,那是虚破最后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自己似乎被带离了棺木前,在蒲团上坐下,仍旧双手捧着昙花。
独孤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会一直陪着你的。”
似乎有泪水意欲落下却终究没有落下,她睁开眼,眼前景色缓缓褪去朦胧,只剩下这朵血红。
在看到昙花的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已取到了那把参悟的钥匙。
这一夜也已经过去。
三日后,他们三人踏上了南去的道路。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三个人同去,只怕没有一个人能够回来。
而南方已经陷入烟罗缕宫掌控之中。
他们没有办法从大路前往,只能该走人烟稀少的小道。
这注定是一场如梦魇般艰难迷茫的旅程。
烟树迷离中,雾色蔓延至整个天际,犹如染上尘世间的红尘紫陌,天地间空旷死寂,犹如只剩下他们三人。
马蹄迟缓前行,马垂这疲惫的头颅,似乎连它也不愿前往那个是非之地。
弑月走在最后面,依旧看着那朵血红昙花。
自从独孤河将花放在她的掌心,一连三日,她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目光都不曾从昙花上移开。
沉瑟和独孤河为了前往南海,置办马匹和行李,一连忙碌三日,却不得不为弑月的状态担忧。
而现在,独孤河再次回首看了弑月一眼,蹙眉道:“已经三天了,她没有说一句话。”
沉瑟和坐下的马匹一般,垂下头注视着泥泞枯黄的土地,半晌才开口,声音粗粝:“她在思索。”
“我明白,但我担心她沉浸于此,难以前行。”
沉瑟沉吟片刻,道:“她不会摔下马的,你不必担心。”
独孤河听出沉瑟语气中轻微的揶揄,只能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而弑月一直看着昙花,实际上,在她的眼中,世间万物都已消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以为自己还站在洛阳虚破的灵堂之前,因为此时,她的世界只剩下那一朵血红。
阿底提之经已经开始侵入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