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令飖毫不犹豫,伸手再次攻向弑月后颈。
但这次弑月已恢复神志,用尽全身力气,奋力躲闪,急促回身,反击一掌,劈向阙令飖左腹。
阙令飖没有预料到弑月这样的情况还有反抗的力气,加上方才的旧伤,躲闪不及,正中一掌。
但弑月毕竟几近耗竭,这一掌并未伤及阙令飖。很快她稳定身形,眼露阴鸷,狠狠抓住弑月领口,但想到掌灯使说的还不能取她性命,气急之下,挥手准备给她一耳光。
但手臂却停在半空,阙令飖猛然回首,原是方才弑月反击时,隐侠和独孤河抓住机会,隐侠偷袭掌灯使,先控制住她,独孤河上前来营救弑月。
阙令飖不假思索,松开弑月,反手劈向独孤河,弑月趁机起身,转至阙令飖后背,趁着独孤河拖住她,猛然再次一掌劈去。
三人都已受伤,速度大不如前,争斗之下简直已忘记招数,完全是求生的本能在支撑。
原本二人尚能牵制住阙令飖,但最后排,步辇上的瀛淮再次微微抬手,掌灯使顿时如有神助,猛然一掌击破隐侠的防守,顿时隐侠重伤倒地。
下一刻,掌灯使毫不犹豫疾步奔向沉瑟。
聂予慈看出她的意图,犹豫再三,还是上前拦住她道:“你要做什么?”
掌灯使瞪她一眼,狠狠道:“我还要问你你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忘了宫主是如何栽培你,若无烟罗缕宫,你们聂家早已在中原的厮杀中声销迹灭。”
聂予慈迟疑地低下头,微微侧身,面色不忍。
掌灯使冷笑一声,撞开聂予慈,上前揪出沉瑟,将她拖到河边。
沉瑟本就重伤,此刻已不省人事,毫无反抗之力,只有些微气息进出,显示她的灵魂还未彻底抛弃躯壳。
虚破见状,惊惧之下几乎昏厥,目眦尽裂,行迹狼狈枯槁,只能用最后的力气沙哑大喊:“你要做什么?”
掌灯使将她的脑袋按在水面上,手抚过她的脖颈,只一划,一道刺目的伤口出现在她的脖颈上,鲜血瞬间汇聚,泊泊流入河中。
弑月听闻,忙拼尽全力想上前抢救,但阙令飖拦在她面前,阴森笑道:“她死了,也是你的责任,如果你乖乖听话,何必动她。”
弑月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沉瑟的血脉,她也是弑月城的后人。
一片河水几乎已被染红,但仍旧静谧流淌,没有丝毫动静。
弑月道:“你们的猜测错了,她的血没有用,放了她。”
“不,不,你就看着她死吧,不给你一点惩罚看来你是不会死心。”阙令飖笑着摇摇头。
沉瑟似乎流尽了血,掌灯使见河水毫无反应,将她像破布一般扔在河边。
忽然,和后面爆发出一阵犹如厉鬼的哭嚎,那根本不似人间该有的声音,如此悲痛凄厉,让人不寒而栗。
而那声音的源头,竟然是虚破。
从未失态,从未喜怒行于色的虚破,此刻犹如一个最粗俗的乞丐,匍匐在地,几乎已失去所以理智,癫狂痛哭。
但他犹如油尽灯枯,即便是如此浓烈的恨意哀痛支撑,也不能让他回光返照,很快,他彻底昏死过去。
沉瑟死了。
这是弑月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回想过去,第一次见到她,与她刀剑相向,一招之内胜负已定,让她知道了什么是山外有山;再到她的母亲,那个枯槁如恶鬼的女人,竟然是自己母亲此生唯一的挚友;最后是在那副画像前,她告诉她此生最大的仇恨已不能报,只能看着这幅画,一无所有。
曾经她仰望她,嫉妒她,冷待她,理解她,同情她,拯救她;如今她死了,甚至比她脆弱如蒲柳的母亲还要先走一步,那个身受永生诅咒的女人,永远无法得到死亡解脱的女人,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女儿并未同她一样被死亡遗忘。
弑月忽然周身犹如被抽去筋骨一般无力,不由自主垂下手,仰面望向天空。
烈日惶惶,白茫茫一片。
一个声音如雪花落在她的心里:
她最后的愿望,你也没有为她实现。
朋友啊,朋友已经死了,但母亲的朋友还未死,还在为她的错误接受惩罚。
母亲临终前是否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明白了为什么母亲残存在世间的记忆,在镜中呈现的记忆,是与她的朋友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
我要活下去,她暗自攥紧拳头,活下去实现沉瑟唯一的愿望。
她知道这一定会失败,但她还是用仅剩的一口气,一星骨气,伸出手,望向瀛淮的方向。
一定会失败,但此刻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失败,她愿意在黄泉路上去找沉瑟,和她沉默着并肩同行。
她朝着瀛淮冲上去。
这一次,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她还有力气,还有意志支撑,所有人都认为,她已和虚破一般,彻底崩溃,但她就是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无畏的莽撞的勇气,冲向瀛淮,犹如她第一次持剑刺向虚破那样。
结果自然,她败了。
瀛淮仍旧只是微微抬眼,眼皮一眨,本就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的她再次倒地,浑身的骨骼犹如遭到烈火焚炙,遍体鳞伤,生命随着血液一寸寸流逝。
或许我也要死了。
她回过头,望向独孤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