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寰很快显露出他阴晴不定的乖僻性情,诸人如坐针毡,但犹如面对人力不可为的天灾一般,所有人都感觉到自身的渺小软弱,没有一个人敢和他对视。
而这时,一个插曲骤然出现。
大侍女从一侧进入,跪地回报。
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似有“绝食”二字。
山知野心中疑窦,偷偷瞥见伏寰脸上犹如黑云压天盖地,许久,他让大侍女将绝食之人带来。
很快,大侍女独自一人回来,山知野明白那人不愿来,心中疑窦更深,是怎样的人竟敢违抗伏寰的命令。
伏寰的声音低沉有带着一丝玩味。
“不来是么......你去告诉她,这次不来,我就再找人捧着你的头去请她,再不来,就是下一个人捧着上一个人的头去请她,直到她答应来为止。”
在座诸人皆面如死灰,即便是见惯了激烈厮杀的江湖中人,也没有人不为这句话中彻骨的冷酷和漠然而心惊肉跳。
侍女没有发出一丝违抗,跪着匍匐后退,离开厅堂。
山知野见到弥颂表情逐渐愤怒,忙按住他的手。
终于,侍女带进来一个少女。
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双眸茈藐,眉目冷傲,一头卷曲长发犹如水中碧藻,身穿一件简略麻布长袍,行动时身上莫名传来铿锵金属之声。
少女虽披头跣足,但周身游走一股倔强的桀骜,让人不免对她的身份多了几重怀疑。
很快,伏寰亲自揭晓少女的身份,她就是上一代弑月神的唯一女儿,也是弑月城本来名正言顺的城主。
伏寰的语气中尽是嘲弄和鄙薄,几乎可以看见他在如何残忍地践踏这个手下败将最后的尊严,而自己已成为当之无愧的城主,并且是用自己的能力夺来的。
少女自始至终面色不改,一言不发,似乎已对这样的羞辱司空见惯。
二人对视良久,忽然伏寰发出一声危险的冷笑。
接着,他要求少女来给自己梳头。
这是奴仆做的事情,本来应是城主的女人如今却要面对这样的贬低和捉弄。
伏寰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复杂笑容。一把木梳如流星般划过,落在少女脚边。少女垂眸,眼中晦暗不明,但自始至终不愿低头。
忽然,伏寰身边的侍女犹如鲜花般绽放出一抹鲜红。
根本没有人看见伏寰出手,甚至在众人眼中,他一直安稳倚在桌案后纹丝不动,但那个侍女的确死了,死得无声无息,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无不骇然失色,乃至四肢麻痹难以动弹,根本不知道此刻该如何是好。
伏寰似乎已近神人,仅仅是意念微动,就可置人于死地。
少女眼中闪出悲愤的泪光,周身颤抖得犹如经历狂风暴雨,即便双拳紧握也难以控制,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呼吸都她而言都是如此艰难,忽然她发出一阵咳嗽,几滴鲜血落地,染红地毯。
此情此景,山知野心中实在不忍,但在压迫感犹如山崩地裂一般的伏寰面前,没有人敢出声,即便在座诸人中有对伏寰心存不屑之意,此刻也应荡然无存。
无声的怒火在悄无声息的大厅中缓慢游走,寂静得几乎让人窒息,每个人在其间默默忍受煎熬,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终于,有人打破死寂,一阵衣襟淅索声从山知野身后传来,那个来历不明的弥颂站起身,信步走到少女身边,面向伏寰,请求他放过他,神情不卑不亢,似乎面对的不是一个近神的恶魔,而是一个普通朋友。
自然,伏寰冷笑一声,几乎瞬间冻结空气,所有人不约而同周身一凛,几乎是本能一般想要拔腿逃跑。
只在眨眼之间,弥颂忽然像是遭到痛击,猛地捂住胸口单膝跪下才不至于彻底倒地。
少女见此,毅然挡在弥颂面前,横眉怒目,刚烈决绝。
她没有开口说话。但伏寰面色一变,眉宇间的戏弄骤然烟消云散,似乎仅仅是少女挡在前面这个动作就让他厌恶至极。
山知野双腿麻木酸软,根本不敢上前阻止,且更是没想到弥颂如何勇敢,勇敢到近乎鲁莽,此刻他极其后悔带他入城。
就在所有人认定眼前二人定然命不久矣时,伏寰却忽然用懒散轻蔑的语调表示自己已经疲倦,让众人该回哪回哪。
言毕,径直离开,如同他来时一般,似乎天地万物皆不入他眼。
仍是大侍女上前,告知众人尤其是山知野,尚需暂住些时日,又请侍女将诸人带去客房。
山知野回过神来,却发现少女已经无影无踪,只余地上星星点点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