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传来沉瑟的声音:“虚破想见你。”
弑月闻言,并不想回头,但不由自主勒马,缓缓停下。索性翻身下马走进马车。
虚破已经醒转,见到弑月,沉痛郑重道:“弑月,我希望你不要救我。”
弑月蹙眉,沉吟许久,摇摇头。
“你不欠我什么,不需要回报我。”虚破低声道。
“我已经做出承诺。”
“不,是我对不起你。”虚破语气无奈而惭愧,“我没有在重逢那一刻就告诉你,是因为我的懦弱我的心虚,我拿走了属于你的东西,我对不起你。”
耳边似乎传来一丝裂痕碎裂的声音,曾经带着她捉鱼捕鸟的齐渺短暂的出现在眼前。
她并未忘记齐渺,所以无法彻底恨虚破。
当她还是起身,一言不发,离开马车,上马奔驰。
一连数日夜以继日跋山涉水,终于在一个清晨抵达大漠腹地,因不方便马车运行,进入大漠后独孤河安排找来一只骆驼给虚破歇息。
弑月一人走在最前面,独孤河望着她的背影,沉瑟牵着骆驼走在最后。
此刻日光泼洒在整片大地上,气流蒸腾,空气似乎都产生扭曲,前方一片朦胧中,现出一座绿洲。
独孤河走进绿洲,情不自禁啧啧称奇,这样的荒漠中竟然还能有如此生机盎然之处。
沉瑟望向远处的河流,神情复杂。
始河逐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粗看只是极其普通的一条大河,宽约十余丈,平静如镜面,几乎没有一丝涟漪,河边绑着一只孤零零的小舟。
弑月让他们先远离,自己去舟山用血画上符号,又伸手盖在符号上,内心默念心决,一股光汇聚在小舟底部。
又让他们都上船,明明一只不逾半丈的小舟,竟然容纳下四个人连同一只骆驼。
独孤河还未惊叹,偶然间望向河水,忽然面色一变,惊道:“这河里是什么?”
弑月淡淡道:“是坤修光的灵魂。”
又道:“你不要看着河水太久,若她认出你是外人,或许会掀起浪把你拉下去。”
其实那并不是真的,只是坤修光的确不喜外人进城,早已立下城规:外人不可留在城中。
所以她心中也有些踟蹰不安,便编造一个骇然的规矩震慑他们。
“你知道落入水中会怎样么?”
独孤河摇头。
“你会遭受生如不死的折磨,在河底一点一滴地被腐蚀。”
这次并不是编造,在她幼年时,曾有一伙来路不明的人妄图进城,母亲得知消息,甚至都没有起身查看,依旧躺着看书,她催促母亲,母亲只让她去最高的朔望楼去看那些人的下场。
她亲眼看见,那些人发射点燃的箭簇,然而所以箭在经过河面时瞬间落水,无影无踪。而想要进城的人,搬来一艘大船,放在河面上,本来静影沉璧的河面骤然掀起滔天巨浪,转瞬间吞没大船,如同青蛙捕猎一般迅疾如雷电,须臾河面恢复平静,像是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那些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年幼的心遭受到极大的震撼,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敢接近那条河。
其实就算是现在,她坐在舟上,也如临深渊,胸中一阵心悸。
城中没有人不依赖这条河,也没有人不敬畏这条河。
河水安稳地把他们送到对岸,一个白发侍女已在对岸等待她们。
“嫘姥姥。”弑月道。
嫘姥姥点头微笑,用手语问她这些人是谁。
当听到隐侠时,嫘姥姥忽然激动万分,忙表示:当年城主与她相交甚笃,回城多年还念念不忘。
虚破宽慰道:“回去一定要告诉师姥。”
听到沉瑟是惑瑾的女儿时,嫘姥姥忽然老泪纵横,仅仅拽住沉瑟衣袖悲痛欲绝。
众人面面相觑,皆阒然无声,许久,嫘姥姥勉强淌眼抹泪表示惑瑾是自己带大的,这么多年不见,没有一天不想,又问她在外面还好么?
沉瑟和弑月交换一个眼神,沉瑟点头:“她很好。”
嫘姥姥终于破涕为笑,告诉他们自己从十几岁时被弑月姥姥所救,自此在城中已度过一生,亲手抚养两代人。
又絮絮叨叨回忆起当初弑月母亲和惑瑾多么交好,若惑瑾还在,她也不会一蹶不振。
弑月难以插嘴,只默默跟在她身后。
看来很多事母亲并不想打扰到嫘姥姥。
嫘姥姥是一个有太多母爱的女人,注定要为她的孩子哭泣。
嫘姥姥不住端详沉瑟,忽然又不解:似乎沉瑟还有点像一个人。
她低头沉思,弑月便道:“嫘姥姥,我们要去朔望楼找东西,你去把房间收拾一下好吗?”
嫘姥姥点头,但似乎仍不愿离开沉瑟,只盯着她浅笑。
沉瑟面无表情的脸第一次现出局促和欣喜,似乎并不厌恶这个热情慈爱的老女人。
沉瑟忽然道:“你们先去吧,我和她待一会儿。”
弑月注视她片刻,点点头。
虚破想叮嘱她几句,还是欲言又止,只随弑月前往朔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