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灿烂明丽,弑月微微低头,嗯一声。
“快进去吧。”
二人一同走进前厅,四下寂若无人,只有虚破坐在案前,低头写着什么。
影子落在他的信筏上,虚破会意,低声道:“我去见了隐侠一面。”
“约定好带我同去,为什么独自前往?”弑月问。
“我去问了她几个问题。”顿了顿,又道,“况且,需要先提前告知一声你已入江湖,我担心她不想见你。”
“那她愿意见我么?”弑月有些不悦。
“她会见你,但不是现在。”
“你问了她什么问题?”
虚破停笔,垂眸凝视烛台,烛光微弱,奄奄一息。
“我问她,我什么时候会死。”
弑月眼中震悚,惊道:“什么?”
虚破眼中是深深悲戚。
“她告诉我,我十三年前就该死了。”
一声叹息。
“十三年前,练影堂被仇人攻破,我母亲带着我们拼死逃出,终究寡不敌众,那时她为了救你,让我......”
“我不怪你,也不怪她,那时你只有三岁,怎能忍心弃之不顾......”
“可你那是也只有八岁......”弑月已眼眶湿润。
“唉,我不是逃出来了么。”虚破勉强笑道。
“对,你逃出来时,也和死人没什么两样。”黑暗中,沉瑟的脸庞逐渐显现,眼如深潭,没有一丝表情。
弑月骤然望向沉瑟,双眸盛满悲愤。
“如果不是师姥和我母亲,你的坟墓中应该已有一具白骨。”
虚破闻言,低头苦笑:“对,没有她们,我已经死了十三年了。”
“可是为什么?”弑月逼近虚破,不甘道,“怎么会突然有仇人围攻?”
“因为你。”沉瑟冷冷道。
“沉瑟,不要再说了。”虚破凛然开口,声调一改往日的柔和,威严异常。
沉瑟仍是面无表情,离开前厅。
“因为我?”弑月望向虚破,“难道这就是我母亲说的仇么?”
虚破微微摇头,低声道:“不是,练影堂创立以来,结怨不少,多少人眼红,便在我父亲外出办事时偷袭暗算,接着,趁虚而入。”
又从衣襟中掏出那枚断章:“这便是在那晚被劈为两段。”
“所以你的身体才会......”弑月握住断章,痛心伤臆,努力咽下泪水。
“不能再练武也不是多大的损失,我本就资质平庸。”虚破笑着柔声道,“况且有沉瑟护卫,如今又添上你,有什么好担忧安危的呢?”
资质平庸?练影堂的堂主的儿子,怎么会资质平庸?
“那你为何改名?”
“齐渺已经死了,如今活下来的,是虚破。”虚破缓缓道。
泪水到底还是划过脸颊,独孤河默默递来手绢。
“你告诉我是哪些仇人,我要为你报仇。”弑月用手背拭去泪痕,咬牙切齿道。
“四年前,沉瑟助我夺回练影堂,那时已解决掉全部仇人。”虚破似乎有些疲倦,闭目道。
“沉瑟,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虚破迟疑片刻,下定决心,还是坦言,“一个可怜人。我曾受她母亲救治,后来一起被隐侠收留。她天资极高,已是年轻一代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这练影堂若没有她,绝不会珠还合浦。”
“你与她都是我极为重要之人,至少看在我面上,不要再起争执了,好么?”虚破温语劝道。
“好。”弑月虽有些不满,还是应承道。
“那我就放心了。”虚破冁然而笑,又把手中信筏给弑月递过去,“后日便是齐梁的守灵夜,不知为何,我总有不详之感。”
弑月急忙道:“我今日想着你和臧剑山庄有联系,便又回去一趟找你,没成想竟然在灵堂看见齐梁的尸身坐起来了。”
“当真?”如此诡异之事,任谁都会惊诧,虚破也不例外,“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难道是......”
“烟罗缕宫。”
“那是什么?”
“烟罗缕宫根深南海多年,行事诡谲妖异,善用秘术,帮众甚广,已在南部势焰熏天,这些年来和中原武林实有摩擦,前几日进犯衢州,看来是欲壑难平。”
“其实我也没有真正交手过烟罗缕宫,只是据传宫主覆海移山,几近天人,座下七位掌灯使,神龙见首不见尾,神鬼莫测,也不知......”
虚破忽然面色一变,像是旧伤复发,猛烈咳嗽起来,弑月忙递过手绢。手绢立刻染上点点殷红。
独孤河忙劝道:“夜已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虚破点头。弑月搀扶他回房,身后似乎依稀传来独孤河的口哨声,那是他呼唤红隼的声音,她心中生出浅浅疑窦,但因眼下需照顾虚破,便没有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