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二人已就独孤河商议一番,到底此人陪同弑月一程,且虚破见弑月似乎并不想就此分离,虽然此时独孤河自称普通商贾并未涉足过江湖,但毕竟人心难测,只叮嘱弑月需防备,平素相处多留个心眼便是。
沉瑟已阅完,立刻从跨带上的锦囊中取出火石,利落烧毁。
或许是青烟熏到虚破,他轻轻咳嗽几声,笑问:“怎么今天非要在屋里烧?”
沉瑟并不回应,提剑准备离开,却被一只长臂挡住去路,正是弑月。
“你很强,我想赢你。”
沉瑟嘴角微微露出一抹不经意的冷笑,并不拔剑,撞开弑月手臂,径直离开。
被漠视的耻辱甚至胜过失败,弑月无法再心平气和,如果不愿出手,那就逼你出手。
她食指中指并拢,默念秘诀,两指之间隐隐有寒光流动,转瞬间刺向沉瑟左肩。
独孤河并不阻拦,甚至在弑月念诀时眼中闪过期待。虚破却迅疾起身奔至弑月身后,拦住她的身形。一霎时,沉瑟转身,弑月立刻收回右手。
万幸力度并不大,弑月自始至终只是切磋心态,故此赌气出招。可即便如此,虚破也不得不单膝跪下,才能平息肺腑间的风暴。
沉瑟默然上前,扶起虚破。
弑月半是愧疚半是惊诧地撑起虚破另一边,低声道:“上次华山上,我已经感觉你似乎异常虚弱,但以为你是藏拙,没想到……”
虚破摆手,强装笑意:“不妨事,我担心你和她两败俱伤才如此,看来是多此一举,你自有分寸收放自如。”
两人让虚破坐下。
弑月低头嗫嚅:“可你怎么成这样的?”
虚破并不回答,取出手巾拭汗,白玉般的面庞更加惨白。
许久,才道:“你还记得隐侠么?”
“让我假扮她的徒儿那人?”弑月摇头,“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好。”虚破笑道,“我与沉瑟,并你父亲我母亲,都得她教授,你幼时也曾受她照拂。”
“我怎么一点儿不记得。”弑月不解,“不记得怎么是‘好’?”
虚破却不解释,另道:“我会带你去找她,她与你姥姥曾一起行走江湖,或许知道些什么。”
弑月点点头,虽面上不显,但心中还是相当懊悔。
万幸虚破并无大碍,沉瑟便准备离开,但在即将迈过门槛时,身后弑月开口。
“我们是不是也有恩怨?”
语气并不咄咄逼人,于是沉瑟回首,说出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你会知道的。”
说完,消失在晨曦中。
弑月明白这两个人对自己都有所隐瞒,不好再逼问虚破,于是坐下给他磨墨。
此时独孤河终于再漫不经心地开口。
“凉州啊,我记得河西节度使此刻恰在凉州集结兵力弄捕潢池①。”
虚破本浅笑着蘸取弑月磨的墨汁,忽然眼中一滞,继而笑道:“独孤郎君消息灵通啊。”又面向弑月,“你这位朋友,来头不小嘛。”
“岂敢。”独孤河插嘴道,“有虚破公子这号人物,百姓何愁不太平。”
“谬赞谬赞,在下不过接单办事,赚些银两。”虚破气定神闲地开始写信,“如今舍妹已安全抵达练影堂,独孤郎君是不是要回关外了?”
“这炼影堂真是名不虚传,万流景仰,在下也心向往之,恳请虚破公子收我为徒,以后贩货也不用再怕马匪劫道啦。”独孤河一脸正经道。
虚破竟真放下笔,抬眼细细端详独孤河眉目如画的嬉皮笑脸,片刻,大笑道:“炼影堂这间小庙怎么容你这尊大佛,独孤郎君说笑了。”
独孤河仍是咧嘴笑着,转向弑月。
“冷姑娘对我还有救命之恩,恩还没报呢。”独孤河无奈道。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虚破眼带调侃之意。
独孤河面露恳求,双眼扑朔望向弑月。
“你是不是说过,请我去长安最大的酒楼吃饭?”突然弑月幽幽道。
独孤河立刻咧嘴笑道:“对,还没有好好谢谢冷姑娘,我立刻安排去春风楼定一桌最好的酒席,请诸位赏脸。”
“宴席就不必了,练影堂不遑宁处,也抽不开身,若是师妹有意,倒可以去集市上逛逛。”
言毕,信也在插科打诨中写完,对刚感谢完的独孤河笑道:“有信想送,独孤郎君可否借信鸽一用?”
独孤河一向松弛开朗的面容转瞬即逝闪过一丝阴鸷,复而笑道:“虚破公子怎知?”
“你左肩上的抓痕难不成是大猫挠的?”
独孤河也不再掩饰,随意吹出一声口哨,响彻穿云裂石之音,没一会儿,一只体型较小的红隼自天际飞来,稳稳落在独孤河肩上。
弑月虽曾学过训鸟,但这样灵动的也引起她的兴趣,忙起身凑上前,用曾经学的方式逗弄。
独孤河同样很配合地招呼红隼给她表演,又是绕圈飞行,又是取些小物件,忙得红隼晕头转向,两人兴致都高涨起来。
虚破在一旁观摩一会儿,笑道:“独孤郎君这红隼倒乖觉,想是你的心爱之物,也不劳烦它了。”
又对弑月道:“一会儿我们去裁缝铺瞧瞧,你若愿意,可以挑几块布料裁衣裳。”
弑月不解道:“我不是有衣裳么?”
虚破笑道:“并不是你的衣裳不好,只是有些过于引人注目,炼影堂行事向来低调,就麻烦你入乡随俗可好?”
此时弑月才抬起手,看看自己这身在旁人眼中相当怪异的行头,便无所谓地点点头。
一旁独孤河也笑道:“上次你对我的衣裳颇有异议,这次就看看你能挑些什么好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