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疏浅瞪着乌溜溜的眸子看着他,看着他这副有些娇羞的样子失笑。她轻轻拉开他的手腕:“躲什么?我看看好些没有。”
闻言,宁樾也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有些反常了,慢慢将手放下。“我怕吓到你。”
季疏浅歪头看着他,抿着唇不在意道:“皮貌而已。”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抹上宁樾的脸颊,细嫩的手指抚过有些粗糙的疤痕。
她有些心疼道:“是不是还会疼?”
“有时候吧。”
她看了看宁樾,不像是撒谎的样子,思索了一下她摊开掌心,掌心中有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拧开瓷瓶,她沾了一点药膏,轻轻抹上他的疤痕处。
宁樾微微愣了愣:“这是?”
“我让御医再配了一点药。”说罢,她扳开宁樾的手,将这个白玉小瓷瓶塞进他的手里。
“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她轻轻拭去手上残留的药膏,看了看宁樾,闪身离开。
宁樾握着那只小小的瓷瓶,微微出神,不由得攥得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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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近日连夜准备继位大典有些乏了,季疏浅这一夜入睡的格外快。
风起云涌,天如墨色。她将虚华紧紧握在手中,警惕地看着四周,这是什么地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高耸入云的峭壁拦住了视线,也拦住了想要远行的云。朵朵墨色浓云盘旋在上空,隐隐约约有惊雷声传来。
她猛的掐了一把自己,居然不痛。季疏浅暗自松了口气,不过是一场幻梦,说来也奇怪,自上次幻梦出现已经隔了许久了。
她打量着四周,无所顾忌地朝幽黑的深处走去。忽然她脚步一顿,微微探头看向前方。
寸草不生的沙石地上似有一团黑影,藏在无尽的黑暗中。
这是个什么梦?
季疏浅做好了心理准备怀着好奇朝黑影走去,越发靠近,她心中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身形看着有些眼熟。血腥味越来越浓,她听见了极为微弱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徘徊。
她缓缓蹲下身子,手中亮起荧火划破黑暗,照亮了眼前的身影。
饶是她见过战场种种惨状也还是踉跄了一下,一手撑在了有些硌手的沙石地上。
这眼前哪里是人?说是从十八层地狱中爬出来索命的鬼她也信。
全身沾满血污,面目全非,浑身上下不见一处好肉,有些皮肉已经焦黑。她伸手探了探,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人体内哪里还有筋脉可言,筋脉尽数断裂,内丹也是粉碎。
季疏浅猛的侧过头,不愿再看下去。她心底隐隐有一种猜测……眼前人恐怕是宁樾。这个念头越发成型,她别过头看了一眼地上一动不动的人,从身形体量上来看都极为相似……
她心中暗想:这恐怕就是千年前真实发生的事了。
她俯下身,拧着眉看着宁樾。内丹碎成这样……这已经无力回天了啊。
难道说宁樾在此时就灰飞烟灭了?
心中一团乱麻,她紧紧盯着宁樾,害怕他下一秒就化成烟尘散去。明明只是一场梦,可她却觉得心像被死死拧住了一般绞痛。
她看着奄奄一息的宁樾,明白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一点点灰飞烟灭,眼底神色如死水般沉寂。
忽然,黑暗中一处地方亮起一双猩红的眼睛。季疏浅察觉到不对劲眉头微微皱起,就见一团黑雾慢慢向宁樾靠近,在半空中一点点成形。
恶灵!?怎会在此处?
季疏浅看着四周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千年前宁樾同样上了审判台,可惜六界无一人助他。在受了天罚后,他们就将他扔到了审判台之下的弑神崖。
她难以置信地握紧了拳头,眼眶有些泛红。千年前宁樾就是被这么折磨的吗?内丹尽碎本就会灰飞烟灭,可他们还觉得不够,还要将他扔到这戾气丛生的鬼地方永绝轮回。
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换她成魔她也屠尽神界。
她看着眼前的恶灵一点点靠近宁樾,宁樾也有些察觉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浑浊的嗓音在崖底回荡:“太子殿下,你恨吗?”
“你看你最敬重的父皇害死你母后、妹妹、舅舅,你亲近的兄弟一心要你死,你护着的神界无一人为你发声。”
“现如今你终于看清了吧?天之骄子沦为废人,可这对他们而言还不够,他们扔你下来要的是你永世不得超生。”
“不恨吗?”
“世人颠倒黑白,这六界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宁樾没有回应,可季疏浅看出他那遍体鳞伤的身体痛苦地颤了颤。
恶灵也察觉到他的异常,发出了含混不清的笑声。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恶灵步步逼近。
“我将我内丹给你,助你重塑筋脉,如何?”它的声音极具诱惑力。
宁樾微微动了动,嗓音沙哑到难以听出他在说什么:“……你……要…什么?”
恶灵听到一笑:“好说。”
“待你大仇得报之后,你这具肉身归我,如何?”它怕宁樾不答应,还补上一句:“到时候我会送你去轮回的,你会有新的家人,怎样?”
季疏浅垂下眼睫,难怪,原来宁樾是借恶灵内丹成魔的……
“好。”沙哑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崖底的黑暗中格外清晰。
季疏浅看着恶灵化成千丝万缕的黑雾,剥离出一颗猩红的内丹送进了宁樾破败的身体内,然后无数的黑雾涌进宁樾体内。
她看着宁樾身上大多数伤口迅速愈合,却也有些陈年旧伤难以抹去痕迹。看着他面目全非的脸一点点恢复如初,只是比曾经惨白几分,眉心多了一个妖冶的红的能滴血的魔印。
再眨眼时,宁樾已经站了起来,抬眼间她正好对上宁樾猩红的双眼。
她知道此时宁樾不可能看见她,但他直直盯着她,仿佛发现了她的存在。她透过那双瞳孔,已然看不出半分情感,只有无尽的淡漠和恨意。
画面似流水般淌过,她看见宁樾抬手一挥,戾气撕开了弑神崖上的封印,他眼都不眨一下地冲了出去。